许临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云野的冷气是故意针对他的,秦珂现在的修为和云野没得比,所以她不知道,她打过来的回暖术其实没多大用。
许临的膝盖处凉到僵硬,扶着身后的树干站起身的他甚至有听到膝盖处发出的声响。把手臂上抱着被子折叠好收进乾坤袋,许临对着云野轻轻一笑,口吻很尊敬:“云野峰主好,久仰大名,我是许临。”
云野冷哼一声,秦珂还挽着他的手臂在轻软地撒娇,他转头抬手敲了一下秦珂的额头,秦珂的视线现在定在云野身上,而云野的余光却是看着许临的。他眼里又浮现出刚刚才醒时候野兽的暴戾,现在更是铺天盖地的杀意,浓郁得要从眼睛里涌出来一般。
“你怎么跟这西混到一起了?”云野到底狠不下心对秦珂发火,皱了皱眉开口问她,声音很不客气,一只手却拿开了她捂着额头的手看了看。他下手不重自己有分寸,秦珂也不过是装可怜,云野还是指尖贴上去施了治疗法术。
秦珂嘟着嘴拉着他的衣摆扯了扯,不高兴的提醒,“父亲!他是许临。”云野的是“这西”,秦珂这时候都不敢转头去看许临的表情。
云野收回手在身后背着,稍微低着头仔细看她认真的眼睛。秦珂是他养大的女儿,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修仙界情感淡薄,亲情也不浓郁,多少人从出生开始来自父母的关爱只有对修炼的指导,而不是生活点滴的联系。他也一样,从来没有感受过父母亲情。
云野活得年岁太长,不止秦珂一个孩子,也不止她一个女儿,但秦珂却是唯一一个他当宝贝养大的孩子。如果他给了她父爱,那么另一面让他心甘情愿宠着她的原因,就是在秦珂这里,他能真真实实知道自己是一个父亲,是有血脉亲人的一个人。秦珂的性子只会对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好,也从来不会刻意委屈自己,宁为玉碎不为瓦。
云野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已经认输了,面上却还是紧紧绷着,眉头紧锁,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有没有受伤?”
秦珂摇摇头,大眼睛亮晶晶的,话清晰而又认真乖巧,“没有。”然后自己施展了一个法术在旁边,“父亲,我修为又上了一阶哦……”声音里满满都是向父亲炫耀等表扬的骄傲,“不过和父亲还差得远。”嘟了嘟嘴。
云野失笑,又是表扬又是鼓励的,秘境里找到的好西放在一个乾坤袋里,现在拿出来递给她,“看看有什么喜欢的。”随后转身走到了临召面前。
皮肤颜色诡异,面容丑陋,弱到一个指头就能戳死。云野背对着秦珂朝许临勾了勾唇,笑容里是不屑与讽刺。
许临靠着树干站得笔直,脊梁挺直微抬下巴直视着云野,看见他的讽刺和不屑,表情平静如无波无澜的大海。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是他脸上一点没表现出来,淡淡地笑着,声音温润和他外表形成极大的反差,“伯父好。”
上一句喊的还是云野峰主,现在就直接成伯父了。云野手指动了动,撤了压在许临身体上的冰寒之气。许临差点直接跪下,双手快速绕到身后死死扣住了背后的树干,身体还是保持着笔直,嘴角微勾,一派不动声色的闲适。
“现在你准备怎么办?”云野直接开口问他,他当然不会管许临的死活,但是他必须要管秦珂。
秦珂已经把云野递给她的乾坤袋里能用上的保命的西部拿出来,装进了自己的乾坤袋,走过来把袋子还给云野。
秦珂很显然看到了许临的不适,因为他抠进树皮的指尖已经破出血了,空气中开始蔓延着一股血腥味。
秦珂抿了抿唇,什么话都没,走到他身边和他站在一起,背在身后的手伸过去接住了他身子的大部分重量。许临靠过来了,舒了口气在她耳边,微凉的气息撩到了她鬓角的头发,带着一点点发丝进了耳朵,痒痒的凉,又混着一点身体里升腾起来的热。
云野看着许临,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目光已经染上了杀意,开口直接而残忍,“你是什么西?你配吗?人魔结合你不知道下场是什么吗?”
云野半吼半喝,语速很快,秦珂来不及阻止,四周的树木已经被云野带出的威压弄得左右晃动。
“父亲!你……”
许临抬手放在了秦珂唇边,没有贴到,只是阻止了她的话语。转头对着她弯了弯眉眼,血红的眼睛带着水色的润亮,仿佛刚出土的血玉一般。
“伯父,我不会放开她的,我死也要拉着她一起死。”
云野抬手就是一个掌风直接劈下去。
许临祭出防御法器,法器笼罩着秦珂和他,许临半个身子靠在秦珂身上,法器直接被云野一掌就劈出了细微的裂痕,许临一口血喷在法器的防御罩上。
“许临!”秦珂急得不行,一只手扶住他,一只手祭出另一件法器,转而看着已经拔出剑的云野,“父亲!你杀了他我也不活了,他死我也会跟着死!”
云野的剑停在半空中,秦珂眼睛里的着急心疼,以及生死相随,没有半点作假。
云野收回剑背在身上,紧紧闭了闭眼,长长呼出一口气,“你赢了。我们需要谈谈。”这话是对着许临的。
两个男人其实从对视的第一眼,他们就知道今天只有一个能赢。刚刚那一出,不过是两个人想到一处去了。一个是心疼女儿的父亲,一个是死不放手的魔鬼,不这样,谁会甘愿承认自己输了。
许临擦干净了嘴角的血迹,看着还在有些懵的秦珂,摸了摸她的头发,粗粝满是伤痕的大手滑到她的头发,带起一阵阵凹凸不平的摩擦感。
许临凑过来,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和伯父谈一会。”转身跟上了云野的脚步。他的膝盖很疼,身冰冷得几乎站不稳,他走得很慢,却没有踉跄,每一步都坚实而坚定。
“许临。”两人对立而站,距离秦珂不远,云野随手打了一个隔音阵。许临点点头,眼眸再没有半点先前的温和,满满都是阴沉的暴戾杀意。
云野也不在意,“你练了什么功法,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许临抿了抿唇,显然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在我死之前,我不会让她有事。”
“……”
两人沉默了一会,云野还是把自己乾坤袋里一件西递了过去,“这个能掩盖魔气,六个时辰。”
许临低头看了一会,摇了摇头。云野也不勉强,收回了袋子里,转手要撤掉隔音阵,想想又问了一句,“珂知道你在练什么吗?”
“她没问。”
云野叹了口气,扬手撤了隔音阵,心里忍不住骂秦珂缺心眼。
“我回去宗门那边挡一挡,现在宗门和魔族打得昏天暗地,忙着抢玄重门和静合门的西,已经很多人放弃找你们了。你们自己心点。”
云野话音落,目光落在秦珂脸上,叹了口气,张开了手臂。秦珂原有些紧张的表情变了。她笑开,笑意盈盈的扑进云野的怀抱。
靠着他的肩头,手臂触及他身后巨大的剑,有种安心且依赖的感觉。
父亲的感觉。
“父亲,谢谢你,对不起。”
云野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身后站着的许临几次伸出来要拉开她的手停在半空中。云野装作看不见,无可奈何却还是舍不得的温柔,“丫头长大了呀。心点,有危险捏碎通灵石。”
两人依依不舍的告别,许临一张吃了苍蝇的脸,想要别开头眼不见心不烦,却又硬是逼着自己一直紧盯着看。直到云野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许临才轻轻嘶了一声,紧跟着整个身子放松下来倒向秦珂。
意识模糊前轻轻开口,安心的声音带着温柔而珍惜的意味,“珂,接住我。”
——
秦珂从云野给的乾坤袋里拿了不少好西,她不会炼丹,好在许临是魔,灵宝灵草直接喂给他也能吸收。
许临在水边低着头很认真地洗着脸,其实也没什么好洗的,他现在的皮肤颜色很难看,脸上伤疤纵横,边角处都是翻出来的黑色疤痕。
秦珂在一边坐着,双手环着膝盖看着他,目光里都是笑意,好像这画面有多赏心悦目似的。
许临洗完了脸又认认真真清洗了双手,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秦珂在他双手伸出水面的时候及时递过来手绢。许临擦干净了水,站起身走到秦珂面前面对面坐下。
许临的目光很柔和,话语缓慢,每个字都很清晰,声音低醇沙磁,“珂,仔细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你愿意成为我的女人吗?”
秦珂一直看着他,这会偏了偏头,眉目弯弯,笑意满满的样子合着她微翘的嘴角,带着点懵懂的俏皮以及对他完的信任依恋。
许临失笑,两人距离很近,他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脸,“算了,别回答我。你现在不愿意也来不及了。”他弯腰把秦珂抱了起来。
秦珂担心他的身体,圈着他的脖颈蹭了蹭他的肩头,“许临,你放我下来自己走。”
许临低头,凹凸不平的下巴轻轻蹭过她的额头,“抱紧我。”
——
两人在魔兽森林里,不远处就是两人最近待的洞府。因为随时可能会走,洞府里西很少,地上只放了些垫子能简单靠一下。
许临把秦珂抱到上面坐着,从乾坤袋里拿出清扫的工具,他现在几乎没有魔力来施展法术,自己弯着腰动手清理干净地面,铺上了新的被褥,觉得有点薄,又铺了一层。
许临过来弯腰把秦珂抱起,视线落在她娇嫩的脸上,口吻有些心疼,“抱歉,有些仓促,太过简陋,来应该成为一次美好的记忆。”
秦珂侧过脸隔着衣服亲了亲他的胸膛。
许临勾唇,感觉怀里抱着的人来重,重到他快要抱不起的珍贵。温柔细致的吻落在脸上,许临拉过秦珂的一只手贴在他的脸上,她轻抚着他的伤疤,意识有些混乱,朦胧的眼神中混着满满的心疼与温柔,“许临,疼不疼?”
许临轻笑,含着她的唇,声音染上了六月骄阳似的炙热温暖,“珂,以后叫我许阳。”
“许阳。”
……
秦珂是被血腥味熏醒的。她睁开眼就看到一个血人。她还躺在被褥上,应该是许临给她穿好了衣服,又盖了层被子。
许临盘腿坐在洞府另一边,身上的情况比上一次粹体还要可怕,周围的血已经有蔓延的趋势。
秦珂第一时间是偏头看洞府口,许临已经祭了隔绝的法器在洞口隔绝气息。秦珂松了口气,如果没有法器,这么浓重的血腥味,一会引来的魔兽绝对够他们两喝一壶。
许临具体有多能忍疼秦珂不知道,但是上次他生生把自己膝盖扣得血肉模糊也没哼出声,现在开始闷哼了,手指甚至已经扣住了膝盖的骨头。
秦珂站起身动作很轻地收拾地上的西,不去看他,看着太心疼,他一张脸已经呈现出紫色,翻涌的伤疤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已经因为疼得扭曲在脸上作怪。
“珂……”许临颤抖着开口,依旧紧紧闭着眼睛,泪水从他眼角处滑下来。
秦珂没出声,人已经迅速到了他身边,她不敢伸手碰他,不知道打断会不会更严重,只能睁着眼睛紧紧盯着他。
许临的眼泪流得像水一样,颤颤巍巍的话,“珂,我好疼……”
“我在这里。”秦珂很声的开口,声音微微颤抖。许临紧紧咬着唇,似乎缓了很久,松开唇时候已经被他咬得冒血,“亲……亲我。”
秦珂两只手在两边撑着自己的身子,贴上了他鲜血直流的唇。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部功法,是完整的。
《淬》。
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像一部功法。道修堕魔,先达到一个修为阶层,而后照这部功法修炼。之后的每一次淬体修为都会降低,直到部没有。这部功法真的不像什么功法,非常简陋,部没有之后没会出现什么,只有一句:不死不灭。而且功法还有有一个双人部分,同命同灵。
简而言之,可以两个人一起修炼,也可以一个人修炼,只要确认了同修,修为同长同降,同生同死,只不过一个人修炼的话淬体就要承受双倍的痛苦。
功法很简短,和秦珂修习过的其他功法相比,甚至都算不上是一部功法,实在是太简单了。
秦珂睁开眼,近在咫尺的是许临疼得扭曲的脸。她抬手抱住他的身体,含着他的唇一字一句道,“我们共生共灵。许阳,你要撑过去。”
他的身子一颤,幅度的点了点头。
——
秦珂在衙门不远处买了个院子。她一直带着临召,不确定他会不会突然身体发生变化,家里也不敢买奴仆。
许阳穿着孩子的亮色衣服,扎着包包头,大眼睛扑闪扑闪,瘪着嘴跨过门槛,委委屈屈地撒娇的喊着,“姐姐姐姐”哒哒哒的往这边跑。
秦珂赶紧放下手里的西,回身张开手臂。
“诶”许阳一路哒哒哒撞进秦珂的怀里,身子圆乎乎的,和脑袋一样,仰着头鼓着脸不高兴地和秦珂告状,“姐姐,胖我是野孩子,我没有爸爸妈妈,他坏,我不和他玩了!”
秦珂心里的感觉有点诡异,温柔地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呀,许阳有姐姐。许阳怎么会是野孩子呢?许阳是野孩子的话那姐姐不也成了野孩子了?”
许阳瞪着大眼睛,严肃地摇了摇头,奶声奶气的声音一正经地纠正秦珂,“姐姐才不是野孩子呢。”
秦珂笑起来,“那许阳是不是?”
许阳坚定摇头,“我不是!”他和周围的朋友们玩了一下午了,刚刚又和伙伴拌嘴,这会回来不想再出去就赖着秦珂。
秦珂在给他缝衣服,他就窝在秦珂怀里一会扯扯布,一会拽拽线,不停捣乱,一直到秦珂做晚饭才自己在院子里玩了一会。
满手是泥的家伙噔噔噔跑到厨房门口,“姐姐!我要吃鸡腿。”
“好。”
意识到秦珂在看他的手,许阳赶紧把手背到身后,“我……我没有在,在玩泥巴。”眼睛看着厨房角落,声音。
“嗯,姐姐相信许阳,我们许阳最乖了。”
家伙跑到院子里洗手去了。
许临膝盖还是有些问题,冷到会疼,他现在的一只,心理上也完完是孩子,有一点点不舒服就抱着秦珂使劲撒娇,大眼睛含着亮晶晶的泪要掉不掉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鼻音,秦珂真的是不知道怎么拒绝他撒娇的要求。他哪怕变成了完完的孩子,还是一样霸道,睡觉必须和秦珂睡一张床。
秦珂给他讲了睡前故事,等着他睡着了,起身去厨房倒了温在火上的水回房间,热毛巾给他敷膝盖。孩子觉沉,热热的包着膝盖处他不舒服,老是一动一动的,秦珂拍着背哄两下就又睡熟了。倒了水回到房间坐在床边,给踢被子的家伙盖好被子,秦珂撩开他额前的头发,看着一张致萌萌哒的脸有些哭笑不得。
——
这里是陈国。不是修仙界,但和他们之前所在的修仙界是一个位面,只是这里是没有修仙的平凡人类社会。修仙界知道普通人类的世界,偶尔也会出现在这样的世界中。民间传里的菩萨显灵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天道禁忌,规则限定,普通人的社会不会知道修仙界的存在,但只要是修仙之人,就不能对普通人出手,不管直接还是间接,会被天道直接抹杀。
许临那天淬体持续了很长之间,最后他身冒血倒在血泊里。秦珂刚要伸手去扶他,许临已经由之前魔族的模样变成了一个五六岁大的男童,一个完完的普通人孩。秦珂当即查看了自己的身体,果然再感觉不到一点修为,甚至连乾坤袋都打不开。
秦珂把的许临抱到一边干净的被褥上,跟着就出洞穴查看,果然洞穴外虽然也是森林,但已经不是魔兽森林的模样了。
这只能是临召修炼的功法上的问题。秦珂想起功法最后一句不生不灭,想了一会没想明白,秦珂决定等许临醒了之后,先出森林再做下一步计划。
谁知道许临醒了之后变成了六岁孩子的智商……功法什么的更是一问三不知。彻底指望不上了。
洞穴里有好几颗先前拿出来照明的夜明珠,质量光泽和大在陈国无一不是上乘。
秦珂带着许阳到了一个稍大的城镇,卖了一颗夜明珠之后已经足够她和许阳生活一段时间。
许阳又伸脚踢被子,秦珂好笑地勾了勾唇。给他拉被子的时候有些惩罚性的轻轻拍了拍他不听话的腿,弯腰亲了亲他的额头,在他旁边躺下了。
的许临对她的依赖从来不加掩饰,她刚躺下,圆圆的身子已经滚进她怀里,嘴角带着亮晶晶的一点口水,砸吧着嘴唇,软软地声嘟囔,“好吃。”不知道又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秦珂在身边的砸吧声中慢慢进入梦乡,不知道许临以后回忆起许阳这段呆萌的时光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真是令人万分期待呢。
——
秦珂早晨起来在厨房里做早饭,院子,厨房和房间离得很近。许阳一醒就在床上扯着嗓子叫她,“姐姐,姐姐……”
秦珂应了一声,搁下手里的西进了房间。许阳还在床上打滚,听见脚步声也不看她,一路朝床脚滚过来,“姐姐!早安吻!”滚到床边高高扬起脑袋,等着秦珂的早安吻。
秦珂弯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他把左脸送过来,亲了左脸,又侧了右脸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