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
秋高气爽,绾妍唤了几个活泼的宫女在院子里玩投壶。
她想着这玩意儿可不是一日两日了,还是她在俪山时,偷偷看着楚岐与素华玩过一次,便记在心里。
彼时她独自趴在窗牅边瞧得入迷,只觉得这般把戏对于她来,实在是不在话下的。
这些日子,她与许湄两个人一同理事。秋日人事变动,皇后的病又重了好些,宫里大事事乱成一团,她忙得不可开交,一时将投壶忘到了九霄云外。
昨晚上她与楚岐夫妻夜话,偶然听他闲闲提了一句,便又惦记起来了,百爪挠心似的,一夜睡不安稳。
今天早上,天还没大亮,她就急吼吼地吩咐人备好西。趁着楚岐上朝去,她打算在院子里大展身手来着。
投壶是一项优雅的玩事,可绾妍贪个新鲜,难免急躁,看着箭矢屡次不中,她又恼了,气得脸薄红,将云锦宫装的袖子高高绾束在肩头。
绿衫子抱着一匹新衣料,进了门,远远看着在院子里投壶的绾妍,笑着近前:“娘娘还打量着是在俪山呢?回来也有些日子了,娘娘还是这般没规矩,若是被人看见了,前几日理事立下的威又要立不住。”
绾妍正在兴头上,抽出空来瞧了她一眼,嘴里念叨着:“乔鸯在厨房抽不出身来,你将手里的西放了,快些来!”
绿衫子抿着嘴笑,看着绾妍投不中气得跳脚,她也眼热起来,半推半就着点头应了。
“铛!”
“中了中了,娘娘真厉害!”
绾妍顺势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喝了一口茶解渴,听着丫头们的赞扬声,扬了扬脸笑道:“尽是些油嘴滑舌的,不就是要讨些头么?”
她脸一板,两颊的绯红未褪,哼了一声佯怒道:“先前宫投不中,你们倒是在一旁欢喜得跳脚,笑得那个大声哟,别打量宫没听见。”
绿衫子过来,见着绾妍这色厉内荏、戏瘾大发的样子,做伏低地给她脸面:“娘娘大度,就饶了这些猴儿一回罢。”。
她又看了一眼那露在青铜高壶外头的赤白箭羽,笑道:“主子真厉害,若是奴婢来投,定是将这一筒子扔出去都不中一支的。”
绾妍听了这话,又到了一眼那壶边上横七竖八散落一地的箭矢,脸腾地红了——阿绿这死丫头,倒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吹嘘。
她拉着绿衫子又玩了一局,见绿衫子像是有如神助似的,百发百中,又气又奇,抓着绿衫子的胳膊怎么都不肯松手。
“你是如何玩儿的?有何秘诀?快快!”
绾妍急起来,若是掌握了这秘诀,等哪日楚岐起了性儿开一局,自个儿便能露一手,给他个惊喜。
这般想着,她手下的力气又大了几分。
绿衫子被她晃得头晕,连连叫苦道:“好娘娘,哪里有什么秘诀呀?奴婢不过随意一掷,主子要是想,瞄准的时候用些心就好了,投得多了,自然就有了感觉。”
外头有人来报:“娘娘,娘娘,皇上下朝了,冯安公公递了话,皇上来娘娘宫里喝茶,让您先准备着。”
绾妍撅着嘴,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楚岐来的时候,绾妍已经备好了六安瓜片,秋日要防凉燥,她又往里头添了两朵菊花。
“皇上万福。”
“嗯,快起来吧。”
绾妍奉上这盏用了些心思的茶,原想他玲珑心思,不论好话坏话,总是会些什么的。
可楚岐揭开茶盏呡了一口,如常放下,什么都没。
绾妍心里奇怪,他可是敏锐到连茶叶是瓜片还是提片都能分得清楚的,怎么今日却什么都没呢?
再不济,连两朵还浮在茶汤上的菊花都看不见?
绾妍想奇怪,再近前细细看他的眼睛,只觉如古井似的幽深。
定是有心事了。
她探着脑袋,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的模样实在可爱,楚岐神色有些松动,终于笑道:“你干什么呢?”
绾妍垂下眸子,托着腮嘟囔着:“皇上是想事情想出了神。”
他言语温和,握着她的芊芊手不住地摩挲着,不觉扬起了唇角。
“胡。”
“臣妾才没有胡。”
她将他面前的瓷盖儿揭开,扬了扬巧的下巴:“臣妾的心思都在这菊花里头了,皇上倒是没有瞧见,没有闻见,也没有尝出什么不同之处。”
到后头,她语气有些失落。
楚岐抿了抿唇,眼光落到她脸上,斟酌着是否也要听听绾妍的意见。
许湄于他而言,像是一株解语幽兰,缱绻温柔,冰雪聪明。朝政上的事,他闲来无事或是困顿难解之时,也会与许湄诉一二。
至于绾妍,他与她得甚少。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与绾妍这些是因着她性子娇憨,即便是出来也是无用。
可即便绾妍已经成长成一位可以独当一面的妃位娘娘了,沉稳睿智,他依旧是不怎么与绾妍这些的——到底,不过还是介意她的身份罢了。
不过裕王的事不算事机密要事,当个闲话也无不可。
“朕近日确实遇上一件难以定夺的事……”
绾妍听着话头不对,又想起当初自己不懂事的时候,不会避嫌,反倒是沾上了干政的脏水。
既已经吃过了暗亏,现在她可不想再这样了!
她急忙摆了摆手,脸上是讪讪的笑:“若是您的是朝政上的事……还是去与公孙大人吧,臣妾生怕落个干政的名头,到时候于臣妾自己不好,便是连郑家也要遭人闲话。”
楚岐皱眉睨了她一眼:“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落不到什么干政的名头,只好好听着。”
“前些日子裕王上了一道折子,求娶姜家的姐,请朕赐婚。赐婚也不是什么政事,不过合该要问一问,免得日后成了怨偶,又碍着朕的圣旨不好喝礼,总归是不好的。”
“你是在京中贵女中有些脸面的,也应该识得这一位。况且郑姜二家关系好,你与这位只怕交情不浅。”
绾妍端起一盏菊花茶,“嗯”了一声:“不知您的是哪一位?”
“便是太后的侄女,唤做姜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