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衫子跟在后头,目送着冯安一行人走远,她搭上绾妍的肘弯,慰声道:“主子别急,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这安慰的话苍白极了,风声渐止,天地寂寂,绾妍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转身向殿里走去,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宫送去的平安符里,什么时候多了那西?”
她已然没了什么力气,周身都黏着乏倦,像四肢百骸里灌了雪水,夹杂着冷痛。她低头看着自己发红微肿的手指,默默接过乔鸯递来的炉,身子靠在圈椅的把手上。
“咱们也不知道。”乔鸯站到一边,噘着嘴嘟囔:“这事要怎么查?还不是任由淑妃一张嘴么?”
“乔鸯姐姐……”绿衫子急忙扯了扯乔鸯的袖子,又气又怕地瞪了乔鸯一眼。
乔鸯自诩姐身份,哪里能忍绿衫子这泥丫头在别人面前下自己的脸面,她忙不迭将脸一扬,声音马上高了几分:“怎么,我错什么了?”
“莫吵。”绾妍冷声道,又合上眼睛,揉了揉额角,“温贵人还在月子里,乔鸯你吩咐下去,嘴都严一些。”
乔鸯气鼓鼓地领命出去:“是。”
绿衫子凑过来为绾妍揉肩:“主子,要不咱们去寿康宫求求太后娘娘……”
绾妍睁开眼睛,盯着桌上被扯坏的平安符,最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皇上父亲滞兵不前,是防着郑家有反意,太后娘娘是姜家女,这个时候就别攀扯她了……”
“大行皇后丧仪未毕,王妃和命妇们都歇在宫里,娘娘可以去见一见大长公主,还有裕王妃。”
绾妍苦笑,怜爱地抚上绿衫子的手:“阿绿,你仿佛忘记宫被禁了足。”
“皇上怎么……”绿衫子一面继续手下的动作,一面气呼呼地抱怨,“乔鸯姐姐的真对,情爱都是靠不住的西。”
绾妍垂下眼眸:“到底,还是父亲滞兵的缘故,不过宫依旧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定是误会。”
绿衫子点头:“大将军王待您如掌上明珠,应该知道郑家谋反,主子您会首当其冲,他不会如此行事的。”
“那事情的真相会是怎样?”绾妍怏怏喝了口茶。
“出了这样的事,大长公主应该比您更急,主子先保自身罢,淑妃可不是个好招惹的家伙。”
绾妍点头,将手炉递给她:“从前觉得翊坤宫奢华温暖,如今坐在这里,但是觉得冷冰冰的,阿绿,去加几块炭罢。”
绿衫子眼眶微微一红,接了手炉出去,过了回廊没走两步迎面就撞上云窈。
“你怎么了?”
云窈左手抱着一个瓷罐儿,狐疑地看着绿衫子发红的双眼。
绿衫子低头躲开,打算绕过云窈,怯生生道:“没什么……”
“没什么?”云窈不客气地将右手横亘在绿衫子面前,忽然想到了些西似的,眼光一闪。
“才御前来人宣旨了什么?为何偏殿这边一点风声都没有?”
见绿衫子脸色愈发难看,她凑到绿衫子的耳边继续逼问:“翊坤宫的门为什么关了?是昭妃娘娘被禁足?”
绿衫子赶紧摇摇头,咬牙道:“你就别问我了,娘娘不能让温贵人知道。”
云窈咧开嘴笑:“你告诉我了,温贵人也不会知道。”
绿衫子见这人不得些好处是不会放自己走的,况且云窈与自己平起平坐,实在难缠,索性了个大概。
云窈听了,冷静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绿衫子反倒暗暗生奇了,心想这人倒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件事似的,不过她也不敢与云窈纠缠,握着一寸一寸凉下去的手炉,匆匆告辞。
云窈回到偏殿,进了门就朗声道:“贵人要用玉露膏擦身,你们还不快些下去?”
她是这儿一不二的大宫女,况且只有她一人得了绾妍的恩典有幸贴身伺候,众人赶紧收拾收拾退了出去。
云窈撩开帐子进去,将瓷罐儿搁在床头的几上,用手取了一丸大在掌心温化开,按上温贵人的腹:“主子今日好些了么?”
“嗯。”温贵人浅浅一笑,脸上带着母性的光辉,“好些了。”
“主子是个韧劲儿的人。”云窈由衷地赞叹。先前绾妍还打算瞒着公主早殇的事情,只有她自己明白,眼前人是何等拎得清,与其沉溺于丧女之痛,还不如享受得子升迁之喜。
“他们什么事都瞒着您,生怕您想不开,奴婢倒是觉得,那些事情对您来都不算什么。”
温贵人心思十分敏锐,由着云窈扶着自己靠坐起,柔声:“你我主仆一体,想什么就,不必隐瞒。”
云窈在她腰下垫了一个鹅羽枕,也不犹豫就开口:“才御前来了旨,昭妃娘娘被禁足。”
温贵人瞳仁一动,蹙眉道:“什么事?”
“是巫蛊,她们在昭妃娘娘给皇上的平安符里放了蛊虫。”
“平安符聚神灵之气,开则失了妙用,想必皇上从未打开过。”温贵人摩挲着被子上的芙蓉刺绣,“如今一打开就见里头有这西,经时已久,可怎么查呢?”
“确实是死局。”云窈继续手下的动作,“所以,许氏心思歹毒,乔鸯也不是个安分的,今日之事,少不了她们勾结在一处。”
“公道自在人心,可不是你心、我心,天下人不信只光咱们信,也是不算数的。”温贵人微微一笑,“淑妃口碑极好,皇后一走,不知多少人翘首以待她正位中宫。”
“她们这张织得太久太久。”云窈垂眸轻叹,“听您这么,昭妃娘娘要怎么办呢?”
“立后在即,这个当口绾妍出事,郑姜二家岂能坐视不管?太后避事多年,中宫之位空缺,只要她开口,论资历正统,理事之权都轮不到淑妃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妾室头上。”
云窈颇有拨云见日之感:“莫非太后多年不理事,就是为了……”
温贵人摇摇头:“这可难,她在宫中多年,比谁都看得透。不过绾妍那性子八成不会张这个口,可太后若有心要救,谁也不能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