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灵的结界自北而来,一路南下。
到了南边,寻着金镜的气息而来,远远的便瞧见了前几乎一眼望不到边枫林上空凡人肉眼看不到的森林瘴气。
邪灵的结界去势一滞,远远的停在了枫林外。
结界里桢南侧头看他,邪灵侧轮廓深刻。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丝意味不明的冷笑。
“要来的,总还是会来。”枫林间,金镜透过眼前的灵镜窥见枫林外的一切,忽然开口道。
话音刚落,廊外林木惊风,木叶被风卷得沙沙作响。天空立即变得有些阴郁,天边黑云滚滚而来,速度极快,瞬间遮蔽了天幕,四下皆被粘稠的黑雾笼罩,天地顿时失色。
金镜以及身边的慕容天水具是面色一凝。
只见金镜流云袖迎风一扬,长廊里一时流光潋滟,面前那轮灵镜立即化做月轮结界笼罩在她与慕容天水两人周身。
一股不见其形的力量迅猛迫近。
黑雾间,桢南的结界划破直射而来。邪灵自结界中一剑翻掌横扫,剑锋破空一划,惊人的剑气若狂风自剑刃间咆哮而出。飓风横蹿,长廊瞬间炸裂,木梢横飞,周遭枝木皆无。唯有结界里金镜以及慕容天水仍旧屹立不倒。
桢南的结界忽然一滞顿在半空,丝丝缕缕的金线自月轮结界流泻出来下,穿透周遭粘稠的黑气照落在枫木的枝叶上形成斑驳的忽明忽暗晃动的光影。结界里邪灵提携三尺寒锋,视线透过两轮结界盯着金镜,目光锐利而冰冷。
金镜冷冷回视“九百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粗鲁,一如既往的让人觉得讨厌。”
邪灵薄轻启唇,开门见山冷声问“南宫在哪?”
“南宫?南宫游辰?那个屠夫?她不是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在了征的途中?”金镜不答故而反问道“她的亡灵也早在九百年前魂飞南楚,早已不存在这个世上任何一个地。”
邪灵盯着金镜,目光徒然一寒,眼中冷戾之气尽显。
周遭的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
“他在桑海。赫连一甄他是这么的。”开口的是桢南,他直视金镜,目光冷漠,语气不卑不亢“九百年前南宫魂飞南楚,赫连一甄的‘搜魂针带走了她一缕残灵送过了忘川。”若不是他赫连一甄以南宫的一缕残灵胁迫,就凭寒婵那个女人岂能困住邪气九百年?
金镜缓缓道“即是如此,你不去桑海找她,来我枫林却是为何?”
桢南淡淡道“与其去桑海盲目的寻找到不如来此借你的灵镜一瞧,来得便捷。”来此途中桢南曾问邪灵为何不直奔桑海去寻找南宫?
邪灵只他的灵识完探测不到南宫的气息,就像千年之前我寻找不到风和一样。何况桑海是白龙一族的地界,想要在他们的地界上盲目的寻找南宫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赫连一甄的‘搜魂针自然能够轻易找到南宫,但他显然不会相助。当今天下,除了赫连一甄,也就只有金镜知道南宫在哪,以那个女人一眼千年,能知过去未来的能力找到南宫并不难。
“你何以如此笃定我便一定会将灵镜借与你?”
桢南语气笃定道“你别无选择。”
金镜神色平静,薄唇张了张,吐出来两个字,语气同样也很笃定“未必。”
黑云翻滚着涌动,丝丝缕缕夕阳的金线自黑云的缝隙间射落下来。就在金镜的结界后,坡岭,一株光秃秃的枫木的枝桠上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人,就这么异常突兀的出现。
黑雾掩映间,可见这人蛇身般纤细的腰肢,发丝和衣袂被风吹得半卷。黑云的缝隙间几缕金线射落进来,映照着她侧颜,她的脸色异常的苍白。
昔年她找到左丘无月,去见他。那时的左丘无月尚未成年,少年缓慢的回过头目光冰冰冷冷,淡漠而漠然。看到她那张异常苍白的脸,少年异常冷静的问她“你是灵?”
她朝他微摇了摇头,他告诉左丘无月,她并非亡灵,而是梳妖,是死人用过的玉梳所幻化出的妖。
琼梳垂眸扫视一眼。
邪灵冷笑,声音不大,很低,很沉,却叫所有人听得一阵毛骨悚然!冷笑间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金镜身边的少年。
“都到齐了。”邪灵话音未落,一股不见其形洁净的力量无声迫近,一道月轮穿透黑气划破而至停滞在邪灵和桢南的斜后,来人正是上官家的上官白夜。
桢南微微侧身,用眼角的余光斜斜瞥见。他未曾见过这人,不禁微微戚眉,暗道:此人好快的速度!以自身数千年的修为在察觉到她的气息时,对竟已离得这样近?!
由此可见此人的实力必然凌驾在金镜以及琼梳之上,看来在被困忘川河中的九百年间,仙门百家中已有不少人崛起。
……
极北之地,雪狼国,巨灵峰之巅。
千玄换上画清碧连夜为她缝制的新衣便在檐廊下来回蹦哒。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感觉到了并不陌生的气息迫近,千玄蹦哒的动作微顿,寻着气息望过去,就看见了左丘无月。
左丘无月只是默默的看着她,黑沉沉的单凤眼里瞧不见一丝多余的情绪。
“我会带碧情去桑海,你随我同行。”左丘无月忽然开口,完不容商量的口吻。
千玄微仰着头疑惑的望着他。“你要离开?”
此时侧屋里的碧情感知的左丘无月的气息,渡步到门口,朝檐廊外望了一眼足下立即一顿,驻足门外。
檐廊外一大一相互凝视。
左丘无月半边侧颜像是抹了层寒霜,薄唇抿成一线,身上的气息冰冷。碧情察觉到了他此刻似乎不悦,懂事的没有上前打扰。
“左丘。”另一边离歌,画清碧踏阶而下“你果真要离开?”
左丘无月目光一转看向来人,语气一贯的冰冷“极北已非久留之地,千玄和碧情都必须离开”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千玄语气坚定。
左丘无月面色徒然一沉,垂眸冷冷看她一眼,千玄竟被他这一眼看得浑身一哆嗦。
左丘无月在开口冰冷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严厉“你身体里流的,是上官家的血。你是上官家的后人,你必须离开。”
神玄和西门的结界划破而至落地院中,听到的便是左丘无月这一句话。
感知他二人的气息迫近左丘无月缓缓转身,目光淡淡的扫视一眼神玄和西门,幽黑深邃的风凤眼里平静无波。腰间玉龙剑剑吟之声却在此时异常突兀的响起,如脉搏一样,一下,一下的跳动着。左丘无月敛目,微不可见的戚眉“上官…”话音未落,玉龙剑自行脱鞘而出,紧接着“唆”的一声蹿了出去……
众人皆惊!
左丘无月脚下一动,欲追,忽又一顿,察觉到周遭的异样,侧头看去,只见碧情周身灵光倏忽大亮,一点金芒自她体内飞出,登时檐廊间流光潋滟,一轮金镜浮立于檐下。
众人齐齐抬眸逆光望去,无不色变!
赫连一甄的结界朝着此处划破直射而来,远远瞧见一线青芒一闪而过,消失在银城外。
“上官?!”赫连一甄结界去势一滞,顿在半空。
紧接着左丘无月的月轮结界划破横射而过。
赫连抬眸望去,左丘无月自结界里侧目斜斜一瞥,仅仅只是一瞥,随即淡漠的别开眼,去势未做停顿,紧追着玉龙剑而去。
目视左丘无月的结界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赫连难以忽视嘴角乏起的一丝微微苦涩。他并没有追,因为他知道一切都已经太迟。在黄泉路中左丘无月曾问他,他记忆残缺究竟忘记了什么?他什么也没有,因为他知道有些话一旦宣之于口,便是了界。
然而,有些话,藏在心里,一直不,一旦错过,便要等上百年,或者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