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爻挠了挠后脑,问道:“我确实没发现自己哪里笨,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笨?”
林佩蓉脱口而出,道:“没有……。”话刚出口,她便发觉自己上了个大当,跺了跺脚。道:“我根不笨。”
萧爻道:“怎么……?”刚了两个字,发觉林佩蓉瞪着双眼,脸上充满了惊异之色。
林佩蓉板着脸问道:“你想问什么?”完,很认真地看着萧爻,又竖着耳朵,仔细听着,急于要听到萧爻将会出的话。一看便知,她很在意萧爻的话。这种在意,是当一个女子面对心仪之人时才会有的,而且在意对常常超过了在意自己。
萧爻与林佩蓉四目交接之时,发觉了林佩蓉看自己的眼神总是与别人的不同。像是在很久之前,林佩蓉就是用这样的眼神来看自己的,只是都没加注意。
萧爻不禁心头一震,暗自思忖:“我来想问林姑娘怎么证明自己不笨?林姑娘看来很在意,我要是真的这样问她,她必定会跟我急了。”
又想:“我所遇到的人当中,从来没谁如此观注过我,以前在山上,爷爷传我武功时,也曾盯过我,但他那是检视我武得对不对,那是严师挑剔的目光。李翠微姑娘看我的时候,也曾流露过调皮的眼神,但她心中想的人是她的未婚夫张耀龙,她看我的眼神也没林姑娘这样认真,这样纯洁。诗嫣呢?她昨天离去的时候,一直注目着我,她看我眼神与林姑娘的有几分像。”
“可是每次见到诗嫣,我都会倒霉。偏偏每次遇到林姑娘时,我就交上了好运。这是为什么呢?”
萧爻默默地沉思着。诸多思绪就像乱麻一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想了半晌,也总理不出个头绪,更也无法想通那是什么原因。但他心中却隐隐地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来:“既然遇到林姑娘能交上好运,想要多交好运,非得常常遇到林姑娘不可了。”他心思单纯,想的也就不够深切。这个念头虽然来得虚无缥缈,只怕也经不起推敲,初时像天际的流星划了一下,渐渐牢牢地植入他的心间。
她又将遇到纪诗嫣以来的事迹,如银幕似的回想了一遍。暗暗地较准过后,遇到纪诗嫣就倒霉的念头就变得更加明朗可观了。当他去想林佩蓉的好时,对纪诗嫣的想念之情也就淡得多了。
林佩蓉问道:“萧大哥,你又在想她吗?”在萧爻沉思的时候,林佩蓉已从二楼走了下来。
萧爻从沉思中清醒,眨了眨眼。问道:“我想谁呢?”
林佩蓉先是一惊。道:“哎哟!你都不知道自己想谁,我又怎么能知道呢?”她脸上漾起了一丝喜色。
萧爻心下奇怪:“她高兴什么呢?”
正想去了解,却见一众女客陆陆续续地走来了。眼见来人已多,萧爻就没加过问。
众人见到萧爻已醒来,都来问好。便在万花楼的大厅里坐了下来,男客坐了一桌,女客坐了一桌。要了早点,吃着早餐,一边商议下一步的去向。
公孙翼想着已将柳生十二郎的信件拿给藏边四友看过,便提议去找柳生十二郎。这个提议立即得到藏边四友等人的赞同,都表示愿意去找柳生十二郎。
乾大答应去了,苗春花也跟着同意。
苗春花向坐在身旁的李翠微看了看,见李翠微神色郁郁,对寻找柳生十二郎之事并不怎么上心。
苗春花心道:“我和翠微一起从黔中出来,是为了寻找她的未婚夫耀龙的,没找到耀龙,却叫我遇上了乾大。如今宿愿得偿,今生已无憾。”
又想:“翠微年纪轻轻,就受到这样重大的苦难。哎!”
苗春花问道:“翠微,我们将会去寻找柳生十二郎,你愿意一起去吗?”
李翠微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我……我不知道。我的心思乱得很,师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李翠微又道:“众位,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她完话,就站起身来,独自走出了万花楼的大厅。
苗春花看着她独孤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道:“这孩子,真命苦。”
朱大成道:“师傅,李师姐独自出去,怕不会有什么事哦,我想去看看她。”
苗春花道:“也好,她是你的同门师姐,现在又出了这样不幸的事,你要多关心她。”
朱大成听到这话,倍受鼓舞。忙道:“不消师傅叮嘱,弟子一定会的。”他心中想:“自从与李师姐一起出来,我对师姐的关心从来没有少过。”朱大成就起身追了出去。
萧爻也留意到李翠微,他见李翠微出门的时候,面色有些沮丧。不由得感到纳闷。心道:“李姑娘为什么事不开心呢?”又见朱大成跟着走出,便也猜到朱大成是去找李翠微。
萧爻向众人道了声失陪,也跟着出去。
李翠微一路低着头走,出了万花楼大门,来到秦淮河边。天已拂晓,但见河水悠悠,两岸边绿柳叠翠,清风扑面,神为之一爽。
又听得几声叽叽喳喳的鸣叫,格外清脆动人。李翠微抬头一看,见有一对鸳鸯自绿柳丛中飞出,毛羽斑斓,十分漂亮。有时一前一后,有时并立成双,叽叽喳喳,叫得很是欢畅。
李翠微看着那对鸳鸯,浮想联翩,似乎其中一只是自己,另外一只便是张耀龙。在张耀龙失踪以前,自己与张耀龙不正像那对鸳鸯吗?出双入对,患难相扶。
可造物弄人,美妙的时光总是那样短暂,稍纵即逝。谁也没有想到,张耀龙竟会在新婚前夕无故失踪。为了找到爱侣,李翠微从老家出来,一路跋山涉水,颠沛流离。她不辞辛劳,也从不抱怨。找到张耀龙成了她唯一的目标,也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动力之源。
然而,几个月了,非但没有找到张耀龙的半点影子,更加杳无信息。但她始终没有放弃过,她始终坚信,有情人终成眷属,只要再找下去,不定这份诚意便能感动上天,张耀龙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坚持着找下去,哪怕希望很渺茫,也许所谓的希望不过是在自欺欺人,但她都没有动摇。
当她听到众人在大厅里议论着要去找柳生十二郎,就连自己的师叔苗春花也要跟着去,她不禁想到自己的事来。才忽然意识到,寻找张耀龙这事,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了。同时也就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孤单。她没心思吃饭,也根无法下咽,因为她实在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当着众人的面流下泪来。
李翠微走出万花楼的大门之后,她心中才得到片刻的沉静。她的心思也不再乱了,避开了纷乱,三观也就清晰了。她咬了咬牙,仍然打定主意,要去寻找张耀龙。
这时,朱大成走到李翠微的身边。问道:“师姐,你怎么不吃饭呢?”
李翠微看了朱大成一眼,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涌上心间。她暗中想:“爱情都没了,吃饭又有什么味道?”李翠微道:“我觉得还是饿着比较实在些。至少还有饿的感觉,不然我连感觉也没了。”
朱大成暗中吃了一惊。他暗中想:“哎哟!李师姐的话可叫人来难听懂了。”
朱大成道:“师姐,你想待在外面,那我就陪你待在外面。师傅刚才了,咱们是同门,叫我好好关心你。我回师傅,不消她老人家叮嘱,其实我从来就没遗落过要好好关心你。我不太会话,但我能的都是真心实意的大实话。”
李翠微道:“朱师弟,你也挺好的。虽咱们是同门,比外人当然要更亲厚一些,但我仍然要感谢你的关心。等我找到耀龙之后,我和他都会好好感激你的。”
朱大成听到这话,心思顿时往下沉去。他心中一直存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几乎已没有可能能找到张耀龙。他也知道找到张耀龙对李翠微的有多么重要,一旦出无望的话来,只怕李翠微当场崩溃。因此这个念头只在他心中来回盘旋,始终不敢对李翠微明言。这时,这个念头又涌上了心间。
朱大成低着头,双手用力搓着,手皮都快磨破了。他憋了好一会儿,脸也涨得红了。忽然高声道:“师姐,张师兄肯定是被人害死了,你这辈子别想再见到他。你为什么还要一直找下去,自欺欺人呢?”
李翠微淡淡地道:“谁看到耀龙被害死了?只要我没见到他的尸身,就证明他还活着,我就要找下去,谁也改变不了我。谁要想叫我改变主意,谁就是我的敌人。对付敌人,我是不会手软的。”
她这几句话虽得十分平淡,却有一股十分坚韧的力量,叫人无可反驳。
朱大成出来之前,早想好了一肚子劝李翠微放弃寻找的话,还没来得及讲出,就先碰了个钉子,这时候也有些急了。
朱大成道:“难道你一辈子没见到张师兄的尸体,你就要找他一辈子吗?”
李翠微怔了一怔。随即肯定地道:“那是必然的。朱大哥,我生是耀龙的人,死是张家的鬼。你要是不想看到我这样,那你就走吧。”
朱大成暴跳如雷。道:“你也太绝情了,你知不知道?除了张师兄外,还有一个人,能做到比他更爱你。”
李翠微向朱大成看了一眼。见他满脸通红,眼神却十分坚定。李翠微试探着问道:“朱师弟,你的那个人就是你自己吗?”
朱大成向前跨了两步。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激动。道:“师姐,从道义上来讲,我知道这是不应该的。可我无法用道义来约束自己喜欢你的心意,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喜欢你。师兄很优秀,我一辈子也比不上他。但我对你的感情苍天可鉴,绝不会比师兄淡薄。”
李翠微见朱大成脸色大变,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道:“你不要再了,我心里只能爱一个人,多一个也容不下。我会乱的,也会让我发疯的。我们是同门,有这份友谊就已足够。”
朱大成听到这话,也清醒了一些。道:“师姐,我知道你很痴情,你忘不了师哥。但你是时候醒一醒了,你心底也该知道,你这一生是见不到师哥的。你希望能找到他,但这希望早已破碎了。你还这样年轻,为了一个没了希望的盼头将自己封闭起来,你真的就愿意吗?你觉得那样做值得吗?”
李翠微心头一震,她坚定的信念开始动摇了,朱大成的话她早已想过。每当夜深人静,在她失眠的夜晚,她翻来覆去不知想过了几百遍。这时候,那些念想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里:“万一张耀龙真的被害死了,自己这样找下去也注定不会有结果。那么,颠沛流离地追求一个没有盼头的希望,真的值得吗?明知这是一个没有结果的事,还仍然坚持,又是不是太傻了?”
想到这些,就产生放弃的想法。是啊,既然这事是不会有结果的,那还找什么?但她回心一想,假如不去寻找张耀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然而,她也曾想过另作选择,只要放弃寻找张耀龙,甚至放弃与张耀龙的这段感情,她的人生就又会换上新的页面。可是她早已将人生最美好的期许都写下了,那就是与张耀龙白头偕老。要重新换个页面,起来十分容易,可做起来却千难万难,无从下手,更加不敢保证,换了新的页面后,还能不能写出幸福的篇章?
她向来十分谨慎,把爱情和幸福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她一直回拒着朱大成,就是因为在朱大成那里捕捉不到想要的幸福的影子。可是如何才能获得想要的幸福,却又是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的重大疑难。她坚定地拒绝不想要的,却不知如何获得想要的,悲剧就在这里。
李翠微面色悠悠,好比秦淮河的水清澈明晰。但是水往低处流,向是不会错乱的,她看上去,像是不大清楚该当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