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爻与唐雨溪转回黄老实家门前,只见数十名锦衣卫武士围在黄老实家屋子前后。
萧爻灵机一动,指着锦衣卫武士,比划一个踢打的手势。唐雨溪立即会意,点了点头。低声道:“你前我后,务必干脆利落,不要打草惊蛇。”
萧爻道:“我正是这样想的。”
唐雨溪饶到屋后,萧爻悄无声息地闪到屋前,往两名锦衣卫武士的肩井穴点去,出手快如闪电,那二人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下。他接连使出梅花点穴手法,弹指一挥间,将屋子前的二十多名锦衣卫武士部点倒。
萧爻虽是暗中袭击,但力度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只将真气透入,封住众武士的穴位,令他们动弹不得,而不致杀死人命。见效果和自己预想的完一致,萧爻觉得十分满意。
萧爻透过窗缝看去,只见陈恭明端坐在北面的一条长凳上,神色十分不善,四名持刀武士守卫在他的两边。黄老实手脚被绑,被两名武士押着,跪在陈恭明前面。黄老实的脸上充满了污秽,披头散发。身上有多处血痕,还在冒着血。他的旧伤没来得及包扎,又受众武士的毒打。但他一双眼睛却十分坚定,直直地瞪着陈明恭,一副宁死不屈的神态。
黄化仙守在黄老实的身旁,又是着急,又是气恼,又有几分无奈。陈恭明要从黄老实口中打听出钱嘉微的下落,动问数次无果,恼怒异常,动以酷刑。黄老实为顾朋友信义,宁死不。一个严刑逼供,一个宁死不屈。
黄化仙身处其间,显得十分的为难,十分犹豫。陈恭明是锦衣卫总旗,身份特殊,得以经常出入宫廷,受皇帝眷顾颇多,自己不过是一里长,对陈恭明是万不敢轻易得罪的。黄老实是同宗兄弟,看着他身受酷刑,又着实不忍。若要救黄老实,必先得罪了陈恭明。因此黄化仙犹豫不决,整个屋子里面,只怕是黄化仙的心情最为复杂。
只听陈恭明厉声质问道:“你把钱嘉微藏哪里了?你到底不!”
黄化仙道:“老实,你不就没事了吗?你怎么能够违背法令,跟总旗大人抗衡呢?”
黄老实狠狠地道:“我死也不。”
陈恭明又道:“大胆刁民,你竟然对抗天威,跟朝廷作对。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手下,给我往死里抽。”
正在这时,突听一个声音从地底下传出来:“陈恭明,给老子住手!你爷爷在这里呢。”
只见屋子边的角落里忽然冒出两个人来。一个是中年男子,三十多岁年纪,面色白净,身缠着数十条绑带,脸上是一副病恹恹的神色。显然是受了很重的伤,还没痊愈。他刚钻出地窖,就想举刀去砍陈恭明,才走了两步,就开始摇摇晃晃,脚下虚浮,站不稳。他忙收刀往地下一杵,才把身子支稳了。
萧爻见那中年人与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心道:“此人就是嘉兴新科贡生钱嘉微了。不知犯了何事,被锦衣卫武士追杀到此。”
钱嘉微喝道:“陈恭明,冤有头,债有主。此事因我而起,与旁人无干,你快放了黄大哥。”
陈恭明双眼发亮。冷笑道:“就你这德行,也敢辱骂魏公公?很好,看来不用费多大的力,我就可捉你回京,拿去邀功请赏。左右,给我拿下!”
两名锦衣卫武士抽出绣春刀,分左右砍钱嘉微的肩膀。钱嘉微伤势严重,但脑袋十分清醒。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锦衣卫武士残害人的种种酷刑。一旦落入他们手中,就会被折磨至死。像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六位忠臣,就是被锦衣卫捉去北镇抚司,在狱中毒害至死的。他们手段毒辣,先将人打得半死,再以沙袋压在胸口上,叫人一时不死,在痛苦中慢慢地窒息。
钱嘉微想到这一节,背后冷汗直冒,不由得栗栗危惧。他心中想:“与其被逮去受尽折磨而死,不如跟他们拼个鱼死破。黄氏父子没犯罪,只要我一死,锦衣卫武士自会放了黄氏父子。倘若侥幸打败这伙贼人,救得黄氏父子一起逃脱,我也死而无憾了。”
钱嘉微抱定殊死一博的想法,振奋神,大喝一声,挥刀与两名武士搏斗。他招招攻击,无一招用来守卫。
那两名锦衣卫武士眼看钱嘉微病微微地,又是以二对一,料定己必会轻松拿下。这一来,心中不免存了轻敌之念。骄兵必败,果然没接上五招,两名锦衣卫武士就被钱嘉微连环进击,攻得手忙脚乱。
钱嘉微心知今日若不能打败对,一旦受擒,就死无葬身之地。若能胜出,那是侥幸之至,若是战败,则一死了之。这一战乃是向死而生之战。平常武斗时,心中总会有许多顾虑,不致力进攻,而毫不守御。钱嘉微这时将生死置之度外,更放得开了。比平时更加神勇,将一套八卦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钱嘉微猛攻了十二招,见左边的武士脸显怯色,刀法紊乱。料想取胜之机就在眼前。忽然猛喝一声,举大刀往左边武士的手臂上劈将下去。
钱嘉微这一招旨在取胜,攻得急了,左肋下露出了破绽。只要左面那武士攻击钱嘉微,钱嘉微立即败下阵来。可那武士心中害怕,生怕被钱嘉微削去手臂,不敢攻击,却挥刀来挡。
钱嘉微力沉双臂,猛砍下去。当的一声,把那武士的刀砍成了两截,刀锋划过那武士的手臂,划出一条深及三寸的伤口,鲜血直冒。
那武士惨叫一声,捂住手臂往后退。钱嘉微挥刀直砍,紧追不舍。
右面的武士见此情状,脸上变色,直劈钱嘉微的手腕。
钱嘉微回刀横切,切向那人的腹部。这一招也是只攻不守、两败俱伤的打法。
那武士骇然变色。挥刀上封,格挡钱嘉微的大刀。来是取胜的进击招数,突然变成了守卫。
钱嘉微势不可当,一刀砍下,这一刀威力极大。与那武士的绣春刀一撞,那武士把握不定,绣春刀脱手而飞,前胸被划破一条长长的伤口。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下。
钱嘉微痛恨这二人鞭打黄老实,以一敌二,凭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将两名武士砍翻在地。虽未胜,但出了一口恶气。再一看,他的大刀已砍出了两个大缺口,他带伤激战,脸上汗水涌出,显然累得够呛。
黄老实大声喝:“打得好!打得好!”
陈恭明见两名手下因轻敌而大败,心中责备两人无能,脸上已显怒容。又听黄老实喝庆贺,为钱嘉微助威,顿时被激怒了。
陈恭明一窝心脚踢在黄老实的肩膀上,顿将黄老实踢翻了两个跟头。陈恭明道:“我叫你喝!”将一口气又出在黄老实的身上。
钱嘉微怒道:“欺辱良民,这就是你锦衣卫的事!有种的去北支援袁将军抗击金兵。”躬下身,查看黄老实的伤势。
黄老实受了这一脚,顿觉天旋地转,躺在地下,半晌没有动静。
陈恭明道:“这就是与贼犯为伍的下场。黄老实若是死了,那都是你害的。”
钱嘉微叫道:“黄大哥,黄大哥。”他摇动着黄老实,连摇数次,黄老实慢慢地睁开眼,气息微弱,眼看将要一命呜呼。
萧爻看到这里,再也忍耐不得,冲进屋子。道:“我来救黄兄。”不由分,扶起黄老实,将掌心抵在黄老实的背后,将一股浑厚的真气缓缓输入黄老实的体内。
钱嘉微正感彷徨无措、无计可施之际,忽得萧爻相救。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他怔怔地看着萧爻,无言以对。
陈恭明喝道:“给我滚出去,我打伤的人,你也敢施救?”陈恭明冲过去,举刀向萧爻的头上劈下。
钱嘉微查看眼前形势,与萧爻素未谋面,但他既然出手救治黄老实,心中自然地把萧爻当作是朋友。眼看陈恭明挥刀砍向萧爻,萧爻坐在地上,双手都已抵在黄老实的背后,无法分手出来迎敌。这一刀砍下去,萧爻便要惨遭荼毒。
钱嘉微举起刀,要想格挡陈恭明。无奈脚下虚浮,一跤倒地。他刚才力斗两名武士,凭一时的血气之勇。那勇力一泄,再也难以支持。他身上裹满了布块,伤口来没有痊愈,经刚才一战,用力过大,又有多处裂开了。身上下如被蚂蚁咬噬,疼痛万分,哪怕就是想动一动,也已不能,嗓子沙哑,想出声提醒萧爻躲避,但张大了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睁着两只眼睛,惶急地看着。
陈恭明一刀劈下去,满以为这一刀便可将萧爻和黄老实劈为四块。只听当的一声响,刀砍在了地上。萧爻和黄老实已避在一边去了。
陈恭明心中诧异,脸上犹疑不定。按理黄老实生命垂危,根不可能自行移开。那古怪一定出在萧爻身上,可萧爻坐在地上,无处借力,也不可能平移避去。
陈恭明道:“还敢躲避!”举刀又砍。他这次仔细瞧着萧爻和黄老实。萧爻面色沉静,浑没惧色。但见刀锋将要砍到萧爻的头上时,萧爻和黄老实又迅疾地向旁边闪避。
武功高明的人,腾挪闪转,飞檐走壁,那都不在话下。可要坐在地下,原地平移。若非轻功绝顶,定然无法办到。因为坐在地下平移,得以臀部发力。而一般轻功都是练在腿上,把轻功练到臀部,别没有这种练武法子,就算有,也难以练成。
陈恭明两刀砍下,均被萧爻无声无息地避过了。心中的诧异顿时变成了惧怕,他盯着萧爻。问道:“你是什么人?竟敢管我锦衣卫的事?识相的快快让开。”
萧爻笑道:“陈老兄,我家的大门坏了,请你大显身手,帮忙砍几棵树来,做扇新门给换一换。”
陈恭明脑袋里早已打好算盘,此时的他满脑子想的是如何捉到钱嘉微,拿去京城交差。立了这大功,从此以后加官进爵,飞黄腾达翘首以待。听得萧爻要自己帮忙伐木做门,那可与自己的美梦南辕北辙。换作平时,陈恭明来是要怒不可遏,大骂这话的人是疯子。但他此时得知萧爻武艺惊人,心中忌惮,导致心气不足,连平时的威风都折扣了不少,火气自然消失了。
陈恭明盯着萧爻,见萧爻面不改色,话得天真不已,不由得哈哈大笑。道:“老子……哈哈是堂堂锦衣卫总旗,怎能受你使派?去伐木做门。你若不是个疯子,也该疯掉七八成了。”
萧爻这时运真气为黄老实疗伤,接连躲开了陈恭明的攻击,但坐在地上,终究不便,很想将黄老实早早地治好,再来对付陈恭明。见陈恭明不再挥刀砍来,为救治黄老实赢得了时机。暗道:“听这贼子的口气,他多半认不出我来了。我就表明身份,吓他一吓。”
萧爻笑嘻嘻地道:“陈老兄,孙兄和田仰兄弟没跟你一起来吗?那次我家做门,可靠你们三位帮忙砍树,后来做好了门,你们回了京城。时隔不久,我们就又遇见了,可见缘分不浅啊。”
陈恭明听到这话,脸上吃了一惊。他回思半晌,渐渐想起前事。又看着萧爻,仔细辨认一番。嗫嚅道:“你……你就是那个叫我们做门的子?”
萧爻道:“陈兄伐木的领高明,逃跑的事更是天下无双,我是很佩服的。”
陈恭明道:“好啊!上次受你戏弄,这仇我还没报呢。山水有相逢,真是无巧不成书了。来人,给我将这子一并绑了。”
陈恭明要将先前安排在屋外等候的武士叫进屋来帮忙擒拿萧爻。连喊数声,却没人回应。
陈恭明平时指挥手下武士,那是一呼百诺。今日连叫数声,没人应答,以为是手下人抗命不遵。怒道:“都给老子死进来帮忙,听到没有?”见没人回应,陈恭明拔步向外,要冲出屋外叫人。
萧爻道:“不用去啦。他们中了昏睡穴,在陪周公下棋,暂时死不进来。”
陈恭明停住脚步,质问道:“是你做的手脚?”
萧爻笑道:“你还不算太笨,猜对了一次。我的葵花点穴手用得不熟,但能叫他们昏睡过去,我已经很满意了。”
萧爻得极为平淡,但是陈恭明的额头上惊出一阵冷汗。萧爻能坐在地下平移,这种武功已是百年难得一见,又在无声无息之间,以葵花点穴手点倒屋外的数十人。葵花点穴手这种武功,自己连听都没听到过。由此可见,萧爻武功之高,那是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料想自己完不是萧爻的对手,若再过一会儿,萧爻腾出手,上前为难,那就连逃跑的机会也没了。
陈恭明心中的算盘打得极快。左思右想,觉着还是先保命要紧。至于捉拿钱嘉微邀功请赏,加官进爵,和保命相比,那都是次要的了。
萧爻见陈恭明举棋不定。问道:“你想逃吗?你不想捉拿钱嘉微去领赏了吗?陈兄,机会难得啊,你只要拿根绳子,把我们绑去京城,从此以后,你就发达了,还犹豫什么?”
陈恭明抱着头。大声喝道:“你住嘴!”萧爻的话,正好中他的心思。但萧爻武艺高超,刚才砍了两刀,都给他躲过了,又怎能轻易绑得住他?
陈恭明忽然发足向屋外狂奔,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