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之后,韩暖自坐上车就一直闭目假寐。
她在想刚刚苏姨和她的那些话。
可能是许家默的要求,院长并没有和苏姨明病情。苏姨借着刘玉影的名头去的,院长言语之间,还是稍稍暗示了一两点。
具体是什么病不知道,只知道很严重。
家默会是什么病……
最坏的打算,最严重的病,无非就是恶性肿瘤。
怪不得他最近瘦了好多,怪不得他总是疲惫乏力……
想着那份免疫力低下的体检报告,韩暖心疼他的同时,心里也是怨着许家默的。
好夫妻之间生死与共,遇到事情,他想到的却只是隐瞒。
这天夜晚,韩暖早早上床休息。
她没睡下,而是靠在床头怔怔发着呆。
许家默很快洗漱干净,缓步走了过来。
见女人斜斜靠在床头,白皙的面容上映着柔和的灯光,神态慵懒,眸色干净,竟是无比静谧美好的画面。
走到她身旁,抬手抚了抚她的柔顺头发,许家默低声问道,“怎么还不睡?”
韩暖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懒懒地应了一声,“嗯。”
完,她扯了扯一旁的被子。
许家默擦干头发,刚坐到床上,感觉背后一沉。
握住女人箍在自己腰间的手,他侧过脸问道,“怎么了,暖暖?”
抱着他瘦削的腰,韩暖想着下午看到的那一幕,心里揪揪的疼,“我没事,就是突然心里很不舒服……”
许家默没动,安静地握住她细白的手。
“暖暖……”静默一会,许家默沉声道,“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好不好?”
韩暖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为什么要分开?尤其是在她身怀有孕,最需要他陪伴的时候……
是担心……会被她发现吗?
“我不要!”手收得更紧,韩暖声音闷闷地道,“你过我怀孕的时候,你会好好陪着我的,现在为什么要和我分开?我一天都不要和你分开……”
察觉到她的紧张,许家默轻声解释着,“暖暖,最近公司事情多,我经常需要半夜起来。你又是浅眠,我担心会吵到你……”
这些都是借口……
韩暖心疼地想着。
她的手没松,很委屈地道,“你过会好好守着我的,你不在我身边,我害怕。”
“那好,我们不分开。”许家默也就是想试一试她的态度,见她执意不肯,哪里还舍得勉强,“我陪着你,好不好?”
韩暖这才松开手,坐直身子看着他。
房间里柔和的灯光,映在许家默那俊美深邃的面容上。
目光扫过他那漆黑修长的眉,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还有那染着几分苍白憔悴的俊逸面容……
韩暖的心头微微酸涩,偏不敢露出分毫。
她轻声道,“家默,你过要陪我一辈子的。”
女人那双如水的眼眸里满是惊慌和不安,以为是刚刚自己那句话吓到她了,许家默抬手怜爱地拍了拍她的脸,“暖暖,我答应你的,从来都不会食言。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只要记得要相信我……”
相信你……
我一直都相信你,可是,家默,你却骗了我……
再也忍不住,韩暖抬手捂着脸,呜呜地哭出声,“家默,我只有你和若颀……”
不需要再多的话,许家默什么都明白。
她只有孩子和他,不能再承受得住任何的失去。
徐琛爱对她而言,并不是很愉快的回忆。偏他纵身一跃,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
无关其他,她只是不能承受失去。
当年他负伤失踪,她足足牵挂了七八年的时间,即使后来他们情浓之时,她仍旧是过不了心里那个槛。
可是,如今箭在弦上……
所有的一切都不得不为之。
心疼地轻轻拍了拍韩暖的背,许家默放柔声音哄着她,“暖暖,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以后的每一天,我们一家人都会很幸福地生活下去。求婚时我和你的话,一辈子都会作数。”
慢慢把怀里的女人扶着坐直身子,许家默忽然起身在床边单膝下跪,像是变戏法一般,拿出一枚钻石戒指,认真而又郑重地举到韩暖的面前,“暖暖,我爱你。请你给我机会让我照顾你,让我成为这个世上与你最亲近的人。我会爱你如同我的生命,至死不渝。”
听着他重复着当初求婚的时候许下的诺言,韩暖突然愣住了,“家默……”
“暖暖,你愿不愿意?”许家默清俊的面容上,眸光澄净,认真虔诚地问道,“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含着眼泪,韩暖点点头,哽咽道,“我愿意。”
眸中浮着笑意,许家默起身,把戒指戴到韩暖的左手无名指上。
女人的手指很是纤细,这枚戒指造型秀气雅致,很适合她。
许家默捧着她的手,细细打量着。很是满意,他俯首在她的手上落下一吻,“暖暖,以后每一年我都要向你求一次婚,你要尽快适应才行,每次都这样哭鼻子,孩子大了,会笑话你的。”
韩暖终于破涕为笑,她抬手擦掉脸上的眼泪,听话地点点头,“好,每一年,你都要求一次婚,我每一年都要做一回爱哭鬼……”
彼此相拥,满室的灯光柔和静谧。
这样安静的时刻,真的很想每一天都能拥有。
看着女人身子很是笨重,许家默的眸中闪过深深的忧虑,他很认真地看着韩暖叮嘱道,“暖暖,接下来我的话,你要一个字一个字都刻在心里,永远不要忘记。”
见他神色凝重,韩暖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迎着他的视线,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许家默直视着她的眼睛,缓慢而又郑重地道,“眼睛看到的西,耳朵听到的西,不要去相信,你只管信我的话,信我刚刚过的所有的话。知道吗?暖暖……”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担心到了后面他的病情瞒不住,现在先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吗?
心里难受得厉害,偏她不能再哭,韩暖垂下头,擦了擦眼泪,使劲点点头,“好,我听到了,我记住了。我们会好好的,一辈子都好好的……”
听到她的回答,许家默稍稍放心。
所有的计划都完美无缺,唯独是她,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医生孕妇情绪容易起伏,原来是真的。”抬手擦掉女人脸上的泪,许家默捏了捏她的脸,无奈地道,“你这么爱哭,将来两个孩子都随你,我要怎么办?”
韩暖往他肩头一靠,闷声道,“那就都随你,反正你比我聪明。”
“我家暖暖也不笨啊……”许家默笑着道,“平时乖巧得像只兔子,凶起来也是不得了的。听陈姣眉那天可是顶着红红的手指印回去的。”
韩暖嘟囔道,“怎么?你心疼啊?”
见她皱起细长的眉,脸绷得紧紧的,显然很是不悦。
许家默曲起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胡,我心疼她做什么,我是心疼我老婆的手疼不疼。”
无比心疼地拿起她的手,细细看着,他低声道,“以后这样的粗活,你还是不要干了。”
韩暖浅笑,“花言巧语……”
见身边的女人终于露出笑意,许家默漆黑的眼眸中闪过温柔,“这是甜言蜜语,只能对老婆的那种。”
心疼她每天挺着大肚子,许家默给她按了一会腿和脚,才扯过一旁的被子给她盖上。
在韩暖的额际落下一吻,他柔声道,“晚安,老婆。”
“嗯,晚安。”
韩暖扯了扯被子,双目轻合。
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韩暖一直都分外留意着许家默。
见他虽然消瘦了一些,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可想着那天晚上两人的对话,尤其是他那无比郑重的神情,韩暖的心里始终都还是放不下,总感觉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桂花飘香,快到中秋节了,苏姨已经开始在张罗过节的西。
看到苏姨买回来做月饼的那些模具,韩暖发了好一会的呆。
在R国的一切,如今想来真的就好像是一场梦。
耳边似有那道冰冷的嗓音响起。
……你和他是夫妻,Caitlin,那我们相处的这几个月,我们这一段的时光,你又如何定义它?
……梦?那是美梦,还是噩梦……
……Caitlin,我宁愿你恨我,也不要你把我忘掉。
……不许你忘了我!
徐琛爱,如你所想,我没有把你忘记。
我记得你,记得你是为了救我……
做月饼的程序很是繁复,下午的时候,苏姨才把材料都准备好,然后又忙着准备先试做几个月饼。
韩暖兴致缺缺,只是懒懒地坐在一旁看着,时不时也伸手帮一下忙。
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身子,还有那隆起的肚子,苏姨也舍不得让韩暖干活,只拿过馅料让她挑选着口味。
前两天韩暖突然半夜起烧,许家默连夜把人送到了医院,整整守了两天,病才好。
找了半天原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起烧。
只可能是母体太过瘦弱。
韩暖知道。
她在海水里泡了那么久,后来徐琛爱为了救她,又吃了那么多的药,如今能怀孕,孩子能在肚子里待这么久,已经是个奇迹了。
所以从医院回来,她也是格外注意着。
午后阳光温暖,厨房里很是安静。只有苏姨忙碌的声音,还有两人间或响起的谈话声。
忽然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韩暖刚要起身,就被苏姨按住。
苏姨擦了擦手,“你身子重,我去拿。”
韩暖手里正捏着馅料,一手的油,也就点点头,“好。”
苏姨步履轻快地出去之后,韩暖一个人坐在桌子边,慢慢地往面里填着馅料。
想起上次在R国做的那次月饼,因为材料的限制,终究做出来的味道差了一些。
当时两人一人吃了一个,第二天她就按照计划逃离,虽然最后失败了,可最终也没有再回去那个地,再看到那剩下的月饼……
正胡思乱想着,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沉沉传来,韩暖忙收回神思,出声问道,“苏姨,是谁打来的电话啊?”
顿了一会,没有听到回应,韩暖疑惑地转过脸。
见苏姨双目呆滞的模样,她吓了一跳。
心里忽咯噔一沉,韩暖缓缓站起身来,“……是家默?”
苏姨僵硬地点点头,“……是。”
韩暖顿时犹如五雷轰顶,脸白如纸,她勉强扶着桌子站稳身子,哑着嗓子问道,“他……怎么了……”
苏姨的眼里含着泪,“电话里家默少爷出了车祸,已经被送到医院了。”
车祸?
韩暖脑海中一片空白,为什么会这样?
赶到医院的时候,被告知病人已经被送到了手术室。
同车的张杞也是受伤严重,腿骨折,昏迷不醒。
韩暖先去看了张杞,他躺在重症病房。医生他的伤势较轻,估计很快就会醒过来,观察两天,没有其他的症状,就能转普通病房了。
两人同车,而许家默的伤势偏严重,主要是因为当时他在车上睡着了。
车祸发生的突然,谁都没有提前做准备,靠临时的反应。
所以,除了许家默,张杞和司机的伤势都不算很重。
韩暖听了之后,心如刀绞。
一边牵挂着她,一边在为公司周旋着。
前两天她莫名起烧,他守了她两天,肯定已经是心力交瘁。偏把她送回家之后,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公司……
想着这些,韩暖的手脚开始发抖,身子仿佛被抽去了力气,坐在椅子上,她需要用力握住扶手,才能勉强坐直身子。
她不是害怕,是紧张。
她相信许家默一定会没事,她不能先慌了手脚,要先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眼睛一直盯着手术室门口的那盏灯看,韩暖忽然霍地站起身来,陪在她身边的苏姨被吓了一跳,“暖姐……”
韩暖转脸看向她,“苏姨,我饿了,你能帮我买点吃的吗?”
苏姨一愣,随即立即应声,“哎哎哎,我现在就去。我是老糊涂了,都忘了你晚饭还没有吃呢。”
苏姨着,忙转身拿起包。刚举步要走,她又看向韩暖叮嘱道,“暖姐,你不要着急,在这里安心地等家默少爷出来,我一会就回来……”
“好。”韩暖木然地点点头,“我就在这里等着,等你们回来……”
苏姨实在是不放心,她出去买了一碗馄饨,就加快脚步赶了回来。
直到看见手术室前的长椅上,韩暖还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很担心,担心刚刚韩暖让她去买馄饨只是一个借口。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只知道,要是家默少爷有个什么事,暖姐也是活不成了。
前段时间暖姐出事,家默少爷只身赴险,好在最后两人都平安回来了。
以为这对夫妻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谁知道,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唉……
苏姨暗暗叹了一口气,擦了擦眼角,这才走了过去。
不知道那盏手术灯已经亮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到手里捧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韩暖才感觉自己的冰冷的手终于恢复了知觉。
微微垂头,馄饨的香味飘到鼻翼间,韩暖的眼泪啪嗒啪嗒往碗里落。
“暖姐,即使再不想吃,也要吃一点,孩子还,不能受委屈……”苏姨把筷子塞到她的手里。
接过筷子,韩暖点点头。
最疼她,最爱她,容忍她所有撒娇的男人现在生死未卜,她没有资格矫情,也不可以这样做。
她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孩子,不能让他担心。
他过的,会守着自己一辈子,他过,让她信他的……
韩暖开始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可刚吃了两三个,就感觉心口直犯恶心,跑到一旁的洗手间,又都吐了出来。
胃部翻涌的滋味真的让人无法控制,最后呕出清水,韩暖才慢慢止住了呕吐。
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一样,伏在那里,良久,韩暖才有力气起身。
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她才感觉自己神了一些。
抬眸看向镜子中狼狈的自己,慢慢地眼圈红了起来,韩暖抬手狠狠擦了擦。
家默,你一定会没事,一定会……
我和孩子都在等你。
回去继续等了一会,手术室的灯还在亮着。
恍惚间,坐在旁边的苏姨忽然站起身来,韩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瞧见长廊处刘玉影一脸凝重地疾步走了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陈姣眉竟然没有跟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