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兰候老老先生算盘打的极好,是告知我取回记忆的法,却絮絮叨叨地指出了我一大堆不足之处,过足了数落人的瘾。
百八十句话中,像我与栖风是怎样相识以及后来发生了什么这般的重要事,愣是连点边儿也没沾上。
“丫头,取回记忆的法子,这便与你相告。”耐着性子听得昏昏欲睡的我终于在千盼万盼中等来了这句话,瞬间一个激灵来了神。
这世间能够忘记什么的法子实在不止一个,但悲催就悲催在我和白,一个选了世间最难解的法子,一个选了世间最痛苦的法子。
法子不一样自然解法就不同。
我是在回镇子之后服的药,镇子已经与世隔绝百十万年了,里头住的又都是些活了几十万岁的老古董,给我用的法子自然也是些失传许久且与他们同寿的古朴子,古朴子很好,但这解法却是实在难寻,不过虽然难寻,但好歹是药,制个解药吃了便可。
眼见老头麻利地运笔在纸上熟练地写出子,放心的同时又想起了白,遂又问道:“那白的呢?”
“难为你还想着他。”老头抬抬眼朝某处望了望,默不作声地又闷头写了起来。
“是呀,毕竟他那心痛病也有我的一份功劳。”莫名的哀伤席卷心头,仿佛要将我吞噬一般。
“他的解法可比你难多了,要我,你自己一个人想起便算了。”
“不行。”
他这句话使我蓦然想起了涂拾先前同我过的一句话:曾经想要忘记,便明如今记起也无甚好处。
自己一个人记起?那怎么行,如果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到时我自己记起了便要独自承受煎熬。但这煎熬固然是要承受的,但拉着白一起也是断断要得的。
待老头写完一张,提起茶盏又抿了口茶之时,我向前探了探身,问道:“我曾经出过镇子又回去过?”
老头笑笑:“对。”
“可那镇子不该是出了就进不去了么?”
“别人或许真的不行,但你可以。”
“我是有什么与旁人不同之处么?”
老头抬眼仔细瞧了瞧我。
思量了片刻,心下觉得这个问句并无甚不妥。
“你们那处的种种秘辛我怎该知晓?还是该你自己去寻找原由去。”完又了张纸
“那个啥,丫头,不是我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还愿意去刨根问底但是我还是要再确认一下。”
“您姑且看。”
“你是真的喜欢我们家栖风吧?”
一句话将我问了个红脸,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是该怎样回答才能显示出我十分矜持的素养来,于是,我十分腼腆地点了个头。
“你这,什么意思?”老头儿撇了撇嘴:“需得给我一个使我满意的答复,不然这药我是不会给你的。”
眼一闭,反正再丢人也就两个人:“没错,我就是喜欢白,中意得不得了,怎样!”
然而,这句话话音还未落下,便被门口处传来的一声猛烈的咳嗽下的胸口直突突。
“噗,咳,咳!”
恼羞成怒是不可能的,毕竟我是温柔的暮暮啊!
“谁!给老娘滚出来!”
我一扭头,见白正直挺挺地立在门口。
“额,是,是你啊。”
“嗯。”
“哎,丫头,你去哪?这药”
“不要了!”
缓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十里开外。
“怎么跑那么快?”身后传来白清朗的声音。
“你和那老头联手坑我?”我忿忿地。
“没有。”
“你不要告诉我你是碰巧我们到这个话题时,你碰巧散步散至门口,又好巧不巧地听了个正着。”
“是。”
我瞪着他。
白立刻继续道:“听是听了,但与正着还差得远了。”
“没听?”
“嗯。”
哦,还好没听,正暗自庆幸间,只听得某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听你喜欢我来着。”
我黑了脸,四下看看,拾了根木棍在心里掂了掂重量。
“你做什么,是要刨个地洞钻进去吗?”
我咬着牙:“其实,我是个比较害羞的女子。”
“我知道。”
“所以”
“所以,我也喜欢你。”
所以,我应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姑娘了吧?我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我,这应当是最幸福的事了。
仰起头,也不知是幻觉,还是此时的气氛正好,我觉得白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尽是粉红色的情谊。想到白平时的模样,怕是一时眼花,摇了摇头再睁眼,还是一样。
“你做什么?”
“你是谁?”
“白啊。”白的眸子里染上了浓浓笑意。
“你才了什么?”我依旧有些觉得眼前这一刻梦幻了些。
“我喜欢你啊。”白眼中笑意更浓。
“其实,白,你该晓得,我平日里并不是那十分凶的姑娘。”
“嗯,晓得。”白挑了挑眉。
“你能,能让我打你一下么?”我冲他举了举手中的木棍。
“来吧。”白张开手臂,乖乖地闭上眼睛。
我犹豫着不能打重了,万一是个幻影一棍子下去便要破灭了。踌躇万分,手中的棍子迟疑着缓缓落下。
咦。
一下,没打着。
再一下,还是没打着。
向前追了两步,他竟撒丫子开跑了。
“切,果然是幻影。”我叹了声,尽管之前心中已有准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失落了那么一下下。
“啊!!”
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对于突然身体腾空以及突然被人扛在肩膀上这两件事,我是没有经验的,对猝不及防被吓一跳这事儿,我也是怀恨在心的,尽管面前的相兰老头子是面子里子都向着白的,但是我仍然忍不住要跟他抱怨几声,以寻求心灵上的安慰。
面前的老头还是才那副模样,桌上的茶还是才那盏差,纸上的墨迹也还湿着,我就这么被白给扛回来了,好极了,今天真是幸运、奇妙、幸福、疑惑、失落、惊悚且羞愤的一天啊。
“前辈,我想了想,对于喜欢你家栖风这事,我还得再想一想。”
“不行!”二人异口同声。
“为什么?”一时我又气得有些上了头,险些将我那头痛病召唤出来。
“”
我望了眼二人皆欲言又止的模样,朝白抬了抬手:“你先罢。”
“因为”因为了半天也没因为出个所以然来。
我又看向对面直跟着着急上火的老头,道:“还是您吧。”
“栖风他,心里是十分有你的,这几日你被你那四叔禁了足,他便急吼吼地跑来问我你的毒可有解法,我将药给了,可那上面的药材都是十分难寻的上古药草,基也都已经绝种,是有价无市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后来,他又问我是否有暂时缓解之法,我将缓解之法告诉了他,药中的药材虽还未绝种,但也不好寻,这几日,他奔波于各地只为了给你缓解疼痛,你还不知他对你的情意吗?”这位老前辈很有分寸地先是煽了煽情,娓娓道来的语气竟使我心中的怒意减缓了半分,而后又道:“栖风这子从不行莽撞之事,今天这样对你也着实是对你喜欢得紧了。平日里在山上,那些女弟子都不见他正眼瞧过。”这位老前辈又很是有分寸地替白圆了圆,突出了我的独一份来:“白你呢?”这位老前辈再次很有分寸地将话头引到了白那里。果然,白胡子苍苍看着就少也活了百十万年了,做起事来也是圆滑的毫不含糊。
见他完,白反应慢还未搭上话之时,我清了清嗓子:“所以,你都将药告诉他了,然后又将栖风在什么位置的消息辗转透露给我,引我前来是为了什么?”
“额,这个。”老头伸手捏了捏下巴处蓄着的花白胡须,一时没了言语。
“帮您的好侄儿把把关?”我挑了挑眉:“那我家里的几个叔叔并婶婶是不是也得叫过来啊?”
“这”一时语塞,面前的老头儿一是也别不过劲来。
“我是十分喜欢你的。“话的正是一旁从头到尾皆一言未发的白,白的眸子里透着很是落寞的光,让我不由得心下生出些不舍来,看向他的目光也柔和了些。
他低着头口中喃喃地,讲了自我初见他以来,但也许也是他这三年来最长的一段话:“暮暮,我自在云墨森林中见你第一面开始就隐隐觉得你是不同的,直到从云墨森林出来后,我的绞心之痛让我记住了你,后来下山在太子府找到了你,那一日,你正准备背着一大包袱的金银玉器去街市上变卖,我跟了上去,救你的人也是我,将你送回太子府并亦非我意,但是如果我又不能为你找到其他安的去处,后来你离开太子府独自居住,我便日日上门问路,最开始对你的接近是心之所向不由自主,而现在你却是我快乐的源泉。“
一番告白情真意切,我听得有些眼眶发痒,拉拉白的袖口,我亦有些不知所错。
“哎呦,缘分啊,这事谁又得清呢~你俩且聊着吧~“桌前坐着的老头叹口气站起身,甩开折扇飘飘地运了轻功飞走了。
“暮暮,和我一起好么?“
“你要做什么?”
“在一起,然后找回记忆。”
我当下眼眶又是一热:“好。”
“相兰老前辈得对,缘分这西,果真玄妙的很呢。”行走在太白山顶宽敞的大理石台路上,我远远就瞧见了一抹十分熟悉的面孔,心下紧张,一把抓住了栖风的袖子不敢再上前了。
“师尊于我有教养之恩,我们如今这般关系,你是须得同我一起上前拜上一拜的。”白的声音晴朗动听,我却听得十分惊悚。
看着前面走来的一行白衣男仙我有些眼花,定了定神,将视线定在中间被簇拥着的白发老者脸上:“哪,哪个是你师尊?”
然而,我还是听到了那个不太想听到的答案:“自然是中间那个,旁边的那是我的十一个师弟。”
“哦,你师弟们仿佛年岁都不了,你师尊长的真是年轻啊。”我讪讪道。
白听罢,蹙了蹙眉:“嗯,师弟们都是要比我大些的,百十年的你就看出来了?”
“那个啥,你们这边有没有额”还没待我想好该如何在白面前雅地将“茅房”两个字出来时。
远远的一行人已经瞬间行至了面前。
紧接着,就是来自白师弟们的七嘴八舌的询问声。
“师兄,这是哪座仙山上的仙女儿呀?”
“人家不住仙山。”
“师兄她是谁呀?生的可真标志,比那咱们山上那些师妹们还要致上许多。”
“好不好看也不是你们该看的。”
“怎么就不该看啊,师兄你带她回来是要做什么么?”
“反正不是专程来见你们。”
“哎呀,师尊您看看您怎么不让栖风师兄话?”
“对呀对呀,师兄,你就呗。这位是谁呀?”
“你们师兄的媳妇!”
问题是师弟们提出来的,不过回答却不是出自白之口。只是每句询问都还没来得及白亲自开口回答,便被一个十分刚劲有力的声音给抢答了。
一句话落地,四周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自动让路的人群中间出现了百里老爹那张威严的脸。
“好,好久不见。”我冲老爹招了招手。
“你们认识?”白惊异地望着我。
“是,是啊。”我有些磕巴:“他是我师父。”这话一完,我便感知道一旁百里老爹颇为满意的眼神,满意得连周身气场都缓和了下来。
“师尊?”接收到白投来的疑惑目光,老爹嘿嘿笑了两声:“巧了,为师也是她师父。”
“术法也不是一个派系,您教他什么?”白似乎还沉浸在深深的疑惑中无法自拔。
“做豆腐!”我抢先回答,而后又心翼翼地看了眼百里老爹,继而,心翼翼地问道:“额,那个,豆腐现在您还做么?世界游历得可是功德又提升了?”
不料话一出便引得众师弟哄堂大笑,更有甚者大着胆子求证:“师尊,您什么时候会做的豆腐啊。”
老爹一记白眼飞过去:“怎么?你想尝尝?”
另一位白衣公子又道:“这入门最晚,瞧着也年纪最,该是我们的师妹,我数数,一、二、十三,刚好排行十三。”
另一皮肤稍黑些的白衣公子嬉皮笑脸地接着打趣:“去你的,没听师尊才么,人家是大师兄媳妇,以后我们还得叫一声嫂嫂呢!”
老爹又飞了一记眼刀,态度骤冷,转身之际,冷冷地丢下一句:“聒噪!嫁娶还得凭事!”
众人打着哆嗦,老爹已经走远了。
我的到来可能引起了不的轩然大波,就从他十二个师弟皆是一头扎进厨房且置办出来的这一大桌子足足有48个菜色的排场来看,我是比较受欢迎的。
用了饭,等白取了西,又被围观了一会儿。回家路上,我突然想起一事,遂问:“红,就是经常和你一起的那个爱穿红衣服的叫什么羽毛的那个姑娘。”
白想了想,道:“浮羽?”
“对对。”我接话道:“她也是无极天尊的弟子来着,怎么今日见着十一个没有她的身影?她排第几?十三?”
“师尊亲授弟子只有十二位,现在加了你,才是十三个。其余的都是各大王朝送过来的皇家子女、富家子弟他们都是师尊的挂名弟子,挂名弟子也算弟子。那浮羽便是。”
我了然,又问:“那些挂名弟子不就没人教了?”
“怎么会?我十一个师弟皆有所成,门下亦都收了许多弟子,着许多弟子又都有所成,怎么会没人教呢,再不济还能互相习啊~”
“那你呢?你有弟子吗?”我又问。
“没有,白挠了挠头:”收了便要教,不成还要教,相比于师弟们,我是有些懒散的。”
“嗯,懒散好,懒散极好!”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什么?”白忽地将脑袋凑过来,惊得我又好生心跳。
“你们仙派真会做表面功夫。”我吐吐舌头。
“其实不然,修仙也是要有仙根的,如果没有仙根,再教也是于事无补。”
“还要有仙根?”惊讶之后我有有些庆幸自己的天生灵体了。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发现有仙根的?”
白想了想:“不知道,仿佛记事起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