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暑,惹得人汗流浃背,稍微动弹两下,这衣裳就湿漉漉了一大片儿。
花萼殿内,陆子虞挺着略有显怀的身子渡来渡去,好似正焦灼想些什么。
苏婉婉坐在八仙桌旁嗑着瓜子,面前的瓜子皮儿堆成了几座小丘。
不知是因为怀孕,还是天气燥热的厉害,陆子虞这些日愈发心烦意乱,这在宫里没个闲散人能听她唠闲话,故而差人把苏婉婉给请进宫了。
李琼刚是为陆家生下了一个带把儿的娃娃,可谓是劳苦功高,就算陆子虞想把李琼也接来宫里一聚,她家大哥定不会同意。
自从瀛夙位,暮沧斋可就成了一品皇商,要做的生意多如牛毛,百里尧这些日都快忙得脱了层皮,更没时间进宫来。
惟一闲下来的苏婉婉,还是个嘴里不把门的主儿,啥话都敢往外撂...
“你的意思是,他如今不碰我,是因为我怀了孩子,身材日渐丰腴走形?”陆子虞黛眉紧绞,面色难看的厉害。
苏婉婉吓得一惊,忙把嘴里的瓜子皮儿吐了出来,摆了摆手急道,“我可不是这意思,你别胡思乱想。”
打那日在龙延殿时,周太院为陆子虞断出了喜脉后,这床笫之间的事儿,就冷冷淡淡,再也不曾温存过。
陆子虞记得清楚,那日周太院明明说的是等过了个把月后就可行房,也不会动了胎气。可这都多少日了,起码得有四五个月!
不是她性情如火,就是受不得这突如其来的冷落...
夜里二人虽然共躺一榻,可中间始终隔着两扎宽的距离。有时候陆子虞悄摸摸凑了过去,还能被自家爷给淡漠避开。
一次两次,让人觉得是巧合罢了,可每日如此,怎能不让人心生疑惑。
陆子虞把苏婉婉叫进宫里,一来是发发牢骚,二来也想让其帮自己看破些此事隐晦。
半个时辰前,陆子虞把自己心中所想倾诉给苏婉婉听,谁知苏婉婉是个出门不带脑袋的,张口就说道,“可是因为你怀了孩子?”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在陆子虞耳畔。
她俯眼看着自己隆起的腰腹,昔日婀娜玉柳,如今真是要跟个水桶一般粗...
难道因为自己怀了身孕,风华衰败,那男人就厌恶她、嫌弃她了?
手中执着一面琉璃云镜,仔细照了照。
镜子里的人云鬓娇容,媚眼盈盈,虽面颊圆润了些,可姿容仍是美艳。因为已尝人事,眉梢眼角还携了一股子说不清的风流情韵,朦胧恍恍,如纱似雾更是勾人。
不该啊!
她除了肚子大些之外,其余皆如从前,怎么说也能称得是位明艳若珠玉的美娇娘。
可是为何这几个月,他二人躺在一张榻,跟个不相干的陌路人似,就连搂抱都不曾有过。
陆子虞烦得心慌,气呼呼坐在苏婉婉旁边,朝着嘴里灌了一口茶,“什么乱想不乱想的,我觉得你说得有理,他指不定就是嫌弃我如今大了肚子!”
话音刚落,门口一道清隽的身影僵了僵,那本欲推门而入的大掌也收了回去。
屋檐阴凉暗暗之处,刚好把那俊面的姿容给遮住了大半。
两个女儿家在屋里絮絮叨叨,门口站着一个大男人光明正大的“偷听”。
“我表兄对你可是死心塌地,哪儿来嫌弃一说?”苏婉婉捻了颗桌的酸葡萄干儿扔进嘴里,霎时五官皱起,像是被酸得厉害,“你咋吃得下这么个东西?又酸又涩...”
陆子虞瞥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嗤了声,“就算这葡萄干儿再酸,能比得人家心里酸?”
苏婉婉讪讪笑着,抓起了盘子里的一大把葡萄干塞进嘴里,“我刚才就是瞎说的。其实这葡萄还挺甜的,一点儿都不酸...”
她今儿到底是来哄人的,还是来挑事儿的?
“男人心,海底针。谁知道这犯了什么抽抽,要不然你晚试探试探?”苏婉婉咽下满嘴酸水儿,朝着陆子虞兴冲冲的出谋划策。
“试探?怎么试探?”陆子虞来了兴趣,将身子往苏婉婉那儿凑了凑。
一番耳语过后,陆子虞满面疑惑,“能行么?”
苏婉婉不怀好意笑了笑,“是骡子马,拉出来溜溜不就知道了。到底是我表哥不行了,还是嫌弃你挺着个大肚子。”
相比较后面的猜测,陆子虞更愿意相信前面的,“那定是他不行!”
不行?
门口的男子面容一沉,朝着身旁的小太监低声吩咐...
天色渐昏,苏婉婉酒足饭饱从花萼殿走了出来。
她的马车停在了北门马厩之处,有宫内专门的管马的力士看着。
这会儿差人去牵马车,竟然说车轱辘坏了,就剩下一匹马驹...
行!
坐不了马车,骑马也可。
她让力士把马牵出来,谁知力士笑眯眯的说道,“陆三夫人,您的马驹刚卸了车架,这会儿与旧物告别心里难受,伤心的都快不行了。”
扯犊子呐?
一匹马,没了车架不得欣喜尥蹶子撒野,怎么还就伤心的不行了?
苏婉婉料定这里头有人从中作梗,可除了那位不近人情的表哥,谁敢欺负到她头?
表哥?
不行?
她似被牵引想到了刚才在花萼殿同四娘说的那些话,只觉得整个人都焦了,甭管别人行不行,反正她这会儿是不行了。
苏婉婉顾不什么妇德规矩,她提起长长的裙摆,从宫墙大门一路狂奔回了清水巷。
这地方,她这辈子再也不想来了!
入夜,瀛夙在花萼殿批改完奏折,撩开被子了软榻。
自从陆子虞怀孕起,他便是也搬进了花萼殿,不管是饮食起居,还是审奏批阅,都搁在这儿处理。
刚躺下,就有一袭娇软挨了过来。
陆子虞揽着瀛夙的劲腰,媚声嗲气,“夙哥哥——”
尾音微微挑,像是长了磨人的勾子。
“还没睡?”瀛夙小心避开陆子虞凑过来的身子,可指尖儿还是轻微碰触到了一丝细嫩。
如酥如玉。
陆子虞见着瀛夙不冷不热的模样,心里憋屈,可又不死心。
“良辰美景,不如...”她指尖剐蹭在那坚实胸口,暗示愈发明目张胆。
香甜馥郁死死贴着他。
瀛夙浑身紧绷,鼻息渐沉。
“我这突然想到,大理寺的奏折还没批。你先睡下吧,不用等着我。”
话落,锦被掀开,俊拔的身影慌张下了地。
陆子虞顶着一头雾水,拳头闷闷砸在床榻。
这到底闹什么幺蛾子?
人定,她已经气恼阖眼睡了,可无论如何都睡不踏实。
恍惚之中,身子落在一个冰凉凉的怀里,耳畔也是清徐无奈之声。
“不是哥哥这些日故意避你,而是怕一旦‘欺负’了你,就收不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