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羡和碎雪应声,浮镜忽然道:“沈羡,人类也会不喜欢人类吗?”
闻言,沈羡道:“会。”
浮镜道:“是为了什么呢?”
沈羡沉默,世间万物皆有此理。
浮镜:“人类应该很喜欢人类啊,为什么会不喜欢呢?我看见过人类互相争吵打骂杀戮,始终无法理解。”
“我跟你的那个友人,那个友人,她叫青蛉,是人类,她出身于世族的苏家,祖籍都城,我最近才知道,她的父亲和母亲不喜欢她,她从就在京城长大,她有兄长,长姐,有弟弟,有妹妹,她是苏家的三姐。”
沈羡听着,碎雪不动。
浮镜继续道:“她从看得到鬼怪,但是别人无法看到,或许因为她总奇怪的话,所以,她的父亲和母亲都不喜欢她,她的亲人也不喜欢她,偌大强盛的家族,将奇怪的孩子,送来了近千里之外的此地,这座蓿之山森,有苏家的庄子。”
“她来到这里,这里的下人并不拿她当姐看,吃的食物要自己获得,要自己做,要自己缝衣服,要自己劳动,要做工,要把好的食物让给别人,要捡下人不要的西,冬天要帮‘生病的人洗衣服,春天要替‘手疼的下人耕地,夏天要做更多事,秋天要日夜的守在田里,没有人类可怜她。”
“我很好奇,你们人类总鬼怪可怕邪恶冷血,可是,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却觉得你们人类更冷血呢?”
“可是青蛉从不怨天尤人,她的手长满了厚厚的茧子,硬的像石头,哪怕用石头划都不会流血吧,可是没有人看着她,没有人注意她,没有人类关心她,那些一开始不把她当苏家姐的下人,渐渐的对青蛉有了笑脸,他们,他们青蛉真是个好人,真的是个好人啊,真的很好。”
“是啊,她,真的很好啊,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孩子。”
“她五岁时离京,离开了父亲母亲,家人亲人,直到十五岁,十年,十年呢,她的父亲和母亲都没有来,都没有过来看她,都没有一个人来看她,像是把她忘了,不,应该是把她忘了吧,她总是一个人在夜里哭,总是一个人哭呢,总是告诉自己没事,没事,没事,可我看她不是没事啊,很痛苦啊,很寂寞了,很孤独啊。”
“我始终无法理解,那些人着她很好,甚至真的觉得她很好,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把各种自己不想做的事都交给青蛉呢?来我始终无法理解,但是,最近我隐隐明白了,不怪别人,不怪别人,这都是因为青蛉太好了,她太好了,太坚强了,太不惹人怜了,她看起来太不可怜了。”
“这世间万物,都是自私的,青蛉也不例外,她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很好,努力的往自己觉得好的向走,她始终没有迷失自己,但是,她认为的好,在别人眼里毫无意义,甚至一不值,她的父亲母亲看到这样子的她,觉得很失望,她的父亲母亲觉得,身为苏家的姐,怎么能是这么粗鄙不堪的样子,手上厚厚的茧子,因为太劳累而没有长好的身体,一身粗布衣,脚掌的茧子像是铁一样硬,太阳晒的黄色皮肤,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是永远在笑,我觉得十分的美丽,像是溪边浅滩卷来的宝石,但在她父亲母亲眼里,只有粗鄙丑陋四字。”
“不是血亲吗?”
“不是骨肉至亲吗?”
“不是女儿吗?”
“为什么呢?”
“青蛉以为父亲母亲的出现,是来接她回家的,但是,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的父亲母亲又离开了,又把她扔下了,她一直想回去的故乡,一直憧憬的故乡,没能回去。”
沈羡听着,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难过。
碎雪听到浮镜到没能回去,便问道:“为什么没能回去?”
浮镜:“因为她的父亲母亲又把她留在这里了。”
碎雪道:“可是,只要活着,她就还能回去啊。”
浮镜笑着道:“可是,她已经死了。”
闻言,沈羡看向浮镜。
沈羡道:“死了?你不是,她明天就会来吗?”
浮镜道:“我多么希望,她明天会来,可是再也不可能了,她的父亲母亲离开后不久,青蛉就病了,她生了很重的病,慢慢的变瘦弱,无法进食,没有人管他,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怕她生的病是什么不好的瘟疫,甚至想在她还有口气的时候,就准备把她躺着的那间屋子烧了,我把青蛉带了回来,我想治好她的病,可是,她的生命每天都只会流失,不会回来。”
“她很痛苦,但是这痛苦,没有持续多久,她便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青蛉死去的那晚,天上的星星真的很亮啊,真的很亮,很漂亮,就像青蛉的眼睛一样。”
沈羡动容道:“你,没事吧。”
碎雪也有些奇怪了。
浮镜看向沈羡道:“嗯,我没事,对了,你们知道吗,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其实她不叫青蛉,她名叫苏清棱,青蛉是我给她取的名字,也不为什么,只是过路的道士,这个名字长寿啊,所以我就这么叫她了,第一次见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我是野神明,以为我是离家出走的人,现在想来还是很好笑啊,还有她知道我是神明的时候,惊慌无措的样子,笨拙的让我都不好意思捉弄她了。”
“其实我不用吃西,但是,她经常以为我会饿肚子,每天都会来这里一会儿,带来吃的西,和水,虽然不是什么好西,但是,我看着,很温暖,原来,被关心的感觉,是这样的温暖。”
“她一直都很想回去故乡,可是没能回去,真想让她回故乡看看啊。”
到这,浮镜忽然道:“其实,我已经没有信奉者了,已经没有人类信奉我了,原我早就该消失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应该是我吃的鱼很多吧,那边浅溪的鱼都快被我抓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