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珠煮了两碗甜羹端到房里,和塔铃面对面吃着。
海兰珠刚吃了两口,身体便微微前倾,对吃得正香的塔铃道:“铃妹,刚才我又想到了那个萨满法师。”
“萨满啊?喔,他原是叶赫人,名蒲剌,多年来游历女真以及蒙古诸部,行踪难定,那次宴会后也不知他又去哪里了。”
海兰珠突然知晓这些信息,不由瞪大了眼睛,再看向塔铃,昏黄烛光下,她仍埋着头津津有味地吃着羹,似乎只是随口了那么一句话。
“那你可知蒲剌和哈达公主是否有交情?”
塔铃摇了摇头,“这我就没有听过了,不过蒲剌爱好在游历之中结交贵族,公主与他交好倒也可能,况且,是公主带他来家宴的,可见其信任。所以我猜,这十有**啊,哈达公主与蒲剌是有交情的。”
塔铃顿了顿,又皱着眉道:“你与他并不相识,他却要害你,我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噢?什么可能?”
塔铃往前一凑,压低了声音道:“他与你的仇家啊,做了见不得人的交易!”
海兰珠看着她煞有其事的样子,颇有些好笑,“唉,我能有什么仇家啊!不过,你怎么不相信他的就是真的?”
塔铃连连摆手,瞪着眼道:“我才不信,命运怎么可能被预知?!如果这些所谓的大师可以预知一切,那也就不会有如今的局面了!”
海兰珠垂眸,略思索了下,又道:“我记得哈达公主他是女真族中最尊敬的萨满法师,这可是真的?”
塔铃回道:“最尊敬还谈不上,有一定威望倒是真的,不然也没机会结交贵族。”
海兰珠脸色愤然,“那样口出狂言的人竟还有威望?”
塔铃放下手中的汤匙,安抚似的拍了拍海兰珠的手,“唉,姐姐别往心里去就是了。”
海兰珠深吸一口气,无奈道:“谁往心里去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大汗,大汗嘴上虽没什么,但心里肯定有芥蒂,上位者嘛,凡事都要谨慎得好,就算自个儿不信,可为了以防万一也不会放任之。”
塔铃紧蹙双眉,担忧地看着海兰珠,“看来,你现在的境地很危险。”
“我的直觉是这样。”海兰珠点了点头,又道:“糟心的事儿还不少,自从那次宴会后,走在路上背后总有人在嘀嘀咕咕,一对对眼珠子似要在我身上看出个洞来,走过我身旁还要做作地往远处躲一躲。流言猛于虎呀!唉,左右我也不认识她们,还好身边的人理智尚存。”
海兰珠赞许地看了一眼旁边正听得认真的塔铃,接着嘴角缓缓扯过一丝坏笑,下一刻便伸出了双手去捏塔铃的脸蛋,“不这个了,今天白天的事儿还没有了结呢!”
“啊啊啊啊!”塔铃瞪着眼,举起双手要去扯掉海兰珠的手,无奈力气太完是做无用之功,直惹得眼里泪花晶莹,“姐姐可真是睚眦必报啊!”
“嘻嘻,你今天才知道吗?”
明天启六年,金天命十一年,正月十四日,努尔哈赤率诸子侄统领八旗大军,发兵征明,直逼宁远。
海兰珠看着远逐渐消失的队伍,只觉得心里一阵畅快。
御膳房的果新却又吵着要拜她为师,姐姐做的菜鲜美可口,改良过的糕点酥软香甜,可谓是厨艺高超,在御膳房中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定要传授于他造福世人才好,还膳房主事弄库也极为赞同他拜师艺,所以姐姐千万不要推辞……
一顿噼里啪啦的夸奖声让海兰珠频频扶额,暗想这段拍马屁的话也不知果新准备了多长时间,起来也不带打磕巴的。其实她自认厨艺也就算一般,果新之所以喜欢可能是因为两民族传统饮食化的差异带来的新奇感,或者他也觉得汉家菜式更为致可口。最终海兰珠还是溃败在他的连番轰炸以及那快闪瞎了人眼的崇拜目光之下,答应了下来。
虽然面上一派为难勉强之色,但海兰珠还是禁不住轻轻舔了舔唇,美满的日子又要来了!
★★★★
“乌尤塔,你可还记得答应过宫的事?”阿巴亥笑容妩媚,可细看之下,这笑里隐约闪着寒意。
整个殿里盈满了甜腻的香气,搅得人头脑发昏,海兰珠低眉垂目,“大妃前天下午交代的,奴才还没忘,四贝勒今天已出征,这中间只隔了一天,奴才……”
“宫明白!”
阿巴亥抿嘴一笑,颇有些暧昧得道:“来日长嘛,不急在这一时!”
海兰珠唇角划过一丝嘲讽笑意,稍纵即逝,“那,大妃可否赐教,这如何个迷惑法啊?奴才,不会呀。”
阿巴亥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神色变得及其难看,“宫赐教?哼!这些个狐媚之术宫又怎会知道?!”
阿巴亥按了按鬓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冷笑道:“你的一张脸不就够狐媚人了吗?”
海兰珠抬眸瞥了一眼阿巴亥,又垂下了眸子,原想怼回去,但想想,还是算了,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还是少惹事的好。
阿巴亥见海兰珠一副波澜不惊爱搭不理的样子,心下不悦,冷哼了一声,“你又不笨,自个儿琢磨去吧,再者,皇太极就对你有意,你的任务,可以已经完成了第一步。”
海兰珠心神一颤,皇太极对她有意?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些画面,关于她和皇太极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可思来想去却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那大妃为何要这样?瞧这样子也不像是在糊弄她啊。
“呵呵。”阿巴亥看着海兰珠怔愣疑惑的神情,心知她在想什么,“你不是很聪明的吗?怎地这点眼力都没有?虽皇太极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但宫还是能够看出来。”到最后阿巴亥不禁昂了昂头,似乎对于她能够看出皇太极的心思很是自得骄傲。
“大妃何出此言?”
阿巴亥掩嘴轻笑,“呵呵,新年的那场烟花可好看?护城河边的风景可悦目?宫还从未见过皇太极如此亲近一个人呢。”
海兰珠长睫轻颤,没想到啊,这阿巴亥的耳目遍布宫中!这些个事她竟也清楚!
“大妃误会了吧,不过是偶遇讲了三两句话而已。”
大妃冷笑道:“堂堂四贝勒爷,都知他不近女色,冷漠无情,你一个低贱的奴才,他竟一次两次地同你讲话,这真真是匪夷所思。而且……”阿巴亥顿了顿,身体微微往前一倾,一字一字道:“他早就在查你!”
皇太极查她?海兰珠有些许诧异,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其实这也算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查出个眉目来?还有,皇太极对她有没有意她真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大妃很八卦诶,也是,深宫寂寞无聊,总得找点乐子出来打发时间是不是?想着想着,海兰珠的唇角不经意扬起。
“呵呵,看来你很开心呀!”阿巴亥一脸讥笑,她原以为海兰珠知道皇太极查她的事会害怕,没想到她却笑了起来!而且这笑容透着嘲讽,透着古怪!
海兰珠这厢收起笑容,正颜道:“大妃,奴才想请您为奴才解惑。”
“解惑?”阿巴亥凝眉看着海兰珠,她大约知道她要问什么,“那好,你问吧。”
“其一,就是奴才的汉人身份,其实奴才也不大清楚自己的家世身份,大妃可否告知奴才?”其实海兰珠还想问阿巴亥是谁把她的身份告诉她的,但想来她也不会回答,只好作罢。
“其一?呵呵,难道还有其二,其三,其四?”
海兰珠怔了怔,这大妃关注的点还蛮清奇的喔!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大妃,等待答案。
“宫暂时不能告诉你,你只要明白,你的那个身份被大汗知道了,他定会杀了你,这是毋庸置疑的,你可别心存侥幸!”
汉人身份、大汗若知必会灭口、暂时还不能告诉她,哈哈,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这阿巴亥还真把她当傻子了吧。
“这个答案还满意吗?”
海兰珠无语,这是答案吗?这是明晃晃的警告啊!
“大妃不肯明确告诉奴才,谁知道您是不是在唬奴才?”
“哈哈哈,唬你?你若心里没有鬼,又怎可能被我唬到?你若不信,大可以赌一把,用你的命去赌!”
“奴才开个玩笑罢了,还请大妃恕罪。”
阿巴亥冷哼一声,又道:“那好,你接着问,其二是吧?”
“奴才与外私通是死罪,大妃可会保奴才?”海兰珠当然知道,阿巴亥不仅不会保她,而且还会极力把她推进火坑里。海兰珠这颗棋子,为阿巴亥效力只是遭她胁迫,而非忠心,阿巴亥又怎能信任她!而且还为她行的是如此阴暗龌龊之事,当她没了利用价值,阿巴亥不会让她永远的闭嘴吗?!
还有那个将她的身份告密给阿巴亥的人,害她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这就是那人的目的吗?
阿巴亥弯唇一笑,目光里却是森森冷意,“私通?你死了也就算了,可皇太极呢?一个奴才能撼动了他什么?宫要的可不是这个!放心,你活着远比你死了有价值,宫不会拿你的命去算计的。只要你自己注意点,不让别人知道了去,大汗自然也就不会知道。”
海兰珠笑了笑,这话听着好像也是这么个回事儿,可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空口白话谁都会。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海兰珠摇了摇头,“没有了。”
阿巴亥扬了扬眉,似有些诧异,“只有两个问题?宫还以为你准备了一长串呢。”
她当然有一长串的问题,可她提的两个问题阿巴亥都含糊其辞,她也不指望阿巴亥能再为她解惑了,当然,一开始她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奴才惶恐,不敢再叨扰大妃。”
“难道你就不想问,宫有什么目的吗?”
海兰珠撇了撇嘴,唉,这还用问吗,不就夺嫡那档子事吗?!
“奴才只需按照大妃的指令完成任务就可以了,奴才惜命,主子们的事奴才不会多打听。”
阿巴亥勾了勾唇角,一张脸千娇百媚,目光如刀如水,“也是,管好自己的嘴,做好该做的事。不该打听的别打听,知道的多,死的快!”
“奴才谨记大妃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