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元年的冬天不知不觉的就走过了半,盘算着梦羽微的产期大约近了,燕嘉夕还特意委托门口当值的人向燕皓晨传了话,这位当值的大哥没那个瞒过不提的底气,便颠颠的在换班后跑去了龙乾宫。
“公主叫臣和陛下传话,梦昭容日子近了,她的身子还请陛下多留心。”
燕皓晨这会儿正揽着玉无瑕批奏折,闻言这才一愣,自打重阳宴后与玉无瑕坦诚相待,他倒不大再关照宫中的其他妃嫔了。虽一应吃食用度不曾短过谁的,只是像梦羽微的身孕这些,他却一概记不清楚,此刻听闻这位銮仪卫传来的话,脸上先怔愣,后恍然大悟的表情莫不明他早把人忘诸脑后。燕皓晨这一下子暗暗有些尴尬,连忙喊了黄门,声调都有些变了。
“宣御医去梦昭容宫里看看。”
玉无瑕自从重阳节后在燕皓晨跟前也不太做作了,她这时候也没表现出过于明显的吃味,燕皓晨见状满意的笑了笑,他原也很怕玉无瑕会介意他去关心别的女子,如今见玉无瑕大度的很,起身轻抚了抚她的发顶,又弯下腰捧着她的脸。
“无瑕,朕一会也去瑶云宫看看,你留在这里,朕去去就回。”
玉无瑕看着燕皓晨,神情有些委屈,倒也眨了眨眼,故作大的笑着应下了声“好”,这模样不只教燕皓晨满心都是怜爱,更是教他心头窜上一股火气,无奈玉无瑕如今也有孕在身,燕皓晨便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龙乾宫。
待得燕皓晨到瑶云宫,只见梦羽微、沈罗衣、萧慕萱和张昕四个正在桌边依次把玩着些玉块,个个都是先摸一枚,再出一枚,每个人面前都有一排立起来的,中间的也堆成了一排排,像是城墙,而自己派来的御医正给梦羽微诊脉,梦羽微先是大着肚子不太便,后又有一只手被拿去诊脉,都叫宫女帮自己摸了一枚,沈罗衣和萧慕萱也不催她,就等着她来出一枚,倒是张昕,有几分闹意。
燕皓晨是很熟悉张昕的,这个女孩很就在凤坤宫里由何太后养着,性格有些骄纵,这会已经要坐不住了。
“梦姐姐你快点啊,你快一点啦,采采,梦姐姐的杯子空了,你给梦姐姐倒杯银耳果汤。”
张昕这吩咐下去,她身后跟着的一个宫女就往外走,便看见了迎门立着的燕皓晨。
“参见皇上。”
采采的声音在柔颐殿里响起,沈罗衣、萧慕萱、张昕,都是立时站了起身,向燕皓晨福了一福,异口同声地着“臣妾参见陛下”,而梦羽微却没动弹,这御医见了燕皓晨,才松了手,梦羽微不便的很,自然还没来得及怎么动。
燕皓晨是一路往里走的,没怎么费劲就到了梦羽微身前,沈、萧、张三人行过礼起了身,都站在桌前,燕皓晨虚扶了一把梦羽微,口中连声是“爱妃免礼”,脸上却见不着一丁点的爱慕,不过梦羽微倒也没觉得怎么不合适,她来也不图皇帝陛下的爱,自然也没露出什么娇羞或受宠若惊的样子。
“梦昭容的情况如何?”
燕皓晨转而问向了御医,那御医哆哆哆嗦的,像是怕得很。
“昭容娘娘的产期大约就是这几天了,不过脉象上看,娘娘身体还需再调理些,胎动也稍微频繁了点,不过若无万一,想来还是能顺产的。”
燕皓晨点了点头,转看向梦羽微,
“爱妃近来可是闷着了?身上可有哪些不妥当?”
梦羽微摇了摇头,只和姐妹们一同打牌很是开心,身体也没什么不妥之处,燕皓晨听着一边点头,一边教沈、萧、张三个坐下,倒也问了规矩,替梦羽微打了两圈。不知是不是梦羽微殿里照顾孕妇,火烧的足了些,燕皓晨只觉得有些燥热,可一想到玉无瑕,又不免有些蔫蔫的。
“皇上这些日子也不怎么来后宫,这玩法叫麻将,这宫里的姐姐们是人人都会的。”
张昕笑着道,她年纪尚,在宫里人人都比她年长些,燕皓晨不由得摇了摇头。除了张昕,便也没什么人和燕皓晨搭腔,只是都自顾自的打着牌,倒叫燕皓晨莫名其妙了些。
“爱妃们平日也是这般安静?”
张昕听出燕皓晨此言于己无关,便没多什么,萧慕萱却腼腆一笑,摇了摇头道:
“陛下不来的时候,臣妾们话多的紧,只是见着陛下了,又不知该些什么,这才安静了些。”
沈罗衣跟着点了头,燕皓晨脑筋转了转,想来也是这道理,倒是不勉强了,又打了一圈,便回了龙乾宫,只是心里的火气却还没个地抒发,又把玉无瑕送回了琳琅宫,自己批奏折到夜里。
“长安,传敬事房。”
燕皓晨把最后一奏折撇到一旁,瞧见自己的贴身宦官,便支使他跑动起来,那名叫长安的黄门倒是眉开眼笑,忙不迭地问着“皇上,今日去哪?”
燕皓晨脑子里霎时浮现了那个“见着陛下了,又不知该些什么”的萧慕萱,心旌微动。
“去萧淑仪宫里吧。”
他貌似无意的嘟哝着,长安一听,也传了出去,叫敬事房安排上了。
燕皓晨在萧慕萱那春风一夜,正是要歇息的时候,外头却出了些聒噪的声音,他还想开口叫萧慕萱去管一管,却听见张昕尖锐的声音。
“萧姐姐,梦姐姐出事了!”
不止萧慕萱这下急了,连燕皓晨的睡意也被这张昕这一喊,驱了个干干净净,二人连忙套上衣衫,跟着张昕赶去了瑶云宫。
乔连城和玉无瑕已经在了,两个人的神情却都不是很自然,地上跪了两个御医,燕皓晨想起白日里牌桌旁的沈罗衣,再一问是已经进了产房陪着梦羽微。
“梦昭容可好?”
萧慕萱近来便先揪着一个黄门问过去,那黄门见着萧慕萱和她旁边的燕皓晨,一下子就跪倒在了地上。
“回……回淑仪娘娘的话,御医进去了……是……”
萧慕萱见他一味的紧张,放缓了语调,又问了一句。
“你家昭容娘娘现在如何了?”
那黄门磕磕巴巴的,好容易才出一些西,却杂乱的很,萧慕萱细细琢磨了一回,神色严肃了许多,又捉了个宫女问。
“你家昭容娘娘晚间吃了些什么?”
宫女眼神游移,支支吾吾了半晌,了句“皇后娘娘和昭仪娘娘各送了点心过来”,燕皓晨在一旁听见这话,先是错愕的望向了玉无瑕。
玉无瑕捂着肚子,也是一脸惊讶。
“臣妾也是有孕在身的人,怎么会无故为难梦昭容呢?”
燕皓晨这又犹疑的看向了乔连城,乔连城早就在宫女了“皇后娘娘”四个字的时候跪了下来,脸上都是委屈和不解。
“臣妾只是送了份酥皮糕,当真与梦昭容先下的情况无关啊。”
燕皓晨看了看乔连城,又看了看玉无瑕,不知道该些什么,长长的叹了口气。
“梦昭容现在什么情况?”
这回,跪着的御医总算派上了用场。
“启禀陛下,昭容如今有孕,体质就虚弱,不知为何宫缩过度,腹脘胀痛,这才提前发作了的,只是昭容发作的急,这会已经没什么力气,只怕是险了些。”
燕皓晨看了看桌上的两碟点心,狠狠的踹了一脚椅子,萧慕萱连忙过来轻声安抚,他又叫御医来验看。
“先看梅子糕。”
燕皓晨见这御医往前去,又连声着,玉无瑕此刻正立在屋中,垂首不语,见燕皓晨这般吩咐,抬起来头,深深的盯着燕皓晨,那御医听了燕皓晨的话,便伸手先取了一块梅子糕,在场众人皆是屏住呼吸,打进门后一直跟在萧慕萱身后的张昕这会儿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陛下,这梅子糕中,填的梅子似乎有些多了,旁的倒是没什么。”
半响之后,御医又跪在了燕皓晨跟前,燕皓晨神色未改,玉无瑕却先开了口。
“臣妾孕中喜欢些酸的,这梅子糕原是臣妾今晚的点心,想着昭容和臣妾一同有孕,这边择了些送来,陛下大可去琳琅宫中看,臣妾尚有未吃完的,定然与昭容这里的分毫不差。”
燕皓晨轻轻摇了摇头,唤道:
“去琳琅宫,查。”
玉无瑕听了这话并没有分毫恐惧,只是眼里哀怨更甚,樱桃嘴一张一翕,欲言又止。
不多时,御医和琳琅宫的宫女珍珠一同回来,两人皆跪在燕皓晨身前,御医先开口,摇了摇头,珍珠跟着点了点头。
“禀陛下,琳琅宫中的梅子糕确实与桌上这碟完一致,厨房也了是一同蒸的,昭仪娘娘的梅子糕并不是昭容娘娘宫缩腹痛的原因。”
玉无瑕这下更委屈了,直拿一双漂亮的眼睛瞟燕皓晨,嘴上却不话。燕皓晨见她这般心里自然又爱又怜,只恨自己怎么就冤屈了她,再转过头去看跪着的乔连城,又是怒火中烧。
“传旨下去,皇后乔氏,品行不端,禁足凤坤宫,无谕不得外出!”
乔连城先头见御医看了梅子糕,以为待到御医看了自己的酥皮糕后,燕皓晨便会给她一个交代,却没想到等着自己的竟然是突如其来的天子之怒,她还没来得及什么,就被几个黄门架了起来,推着向外走去。连萧慕萱和张昕都没反应过来,乔连城就被撵到了瑶云宫外,只剩下她一边走一边哭号的“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还余音不绝。
张昕这时怕的不行,萧慕萱只得拉着她的手,燕皓晨像是没注意到这边似的,揽着玉无瑕找了椅子坐下,温柔的不得了,这时候又一个宫女急匆匆跑出来。
“昭容娘娘出大红了!”
萧慕萱看过去,燕皓晨倒是起了身往前两步,叹了口气,拉着张昕进了产房。
“把所有的御医传过来!力救治梦昭容!”
燕皓晨手有些颤抖,却又大声的下令,脑海里都是那一天燕嘉夕走后,何忆琴同他的。
“……我当时没想要害陌星回,只是想叫她吃点苦头,她那天出了大红,我就知道是不好了……德昊,那妮子的不是真的,母后没有害人……”
燕皓晨闭上了眼,手上却温温的传来柔软的触感。
“皇上莫要担心,梦昭容不会有事的。”
玉无瑕正坐着安慰他,燕皓晨随手抚着玉无瑕的发顶,发出了些许谁也不懂的声音。
这厢瑶云宫里烽火初休,那厢宬安宫里也是闹心的很,一直以来在宫里老老实实玩猫的燕嘉夕今天可在宬安宫好劲儿闹了。
倒也不是燕嘉夕转了性,原是乔皇后的宫女来报信是梦羽微要生了,又有些难产,燕嘉夕很是担心,就差带人把这群守卫的脑袋敲下去自己跑到瑶云宫了,可今日值守的是叶承熠,燕嘉夕碍于燕聆雪的面子,还是好言好语的先劝了几句,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差拿猫来威逼利诱,然而叶承熠虽当间犹豫了几回,可就是死活不放人。
燕嘉夕仗着自己轻功身法一流,倒是想从后头翻出去,却被紧急赶来的叶承熠又给看住了,俩人各不相让,一个执意要去瑶云宫,一个执意要把这门守住了,倒是叫燕嘉夕这下恨叶承熠恨得牙痒痒,直骂这人愚忠。
“公主殿下莫要为难卑职了,卑职也明白公主的难熬,只是卑职也是职责所在啊。”
叶承熠站在门口看着门里怒气值显然已经积蓄了一定程度的燕嘉夕,叹了叹气,这已经是他今日不知道第多少次这话,而燕嘉夕瞪着眼,就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就在燕嘉夕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谋划间歇计划失败的当口,外头传来了梦羽微的宫女的声音。
“殿下,我们娘娘生了,是位帝姬,母女平安!”
燕嘉夕连忙跑到门口,这回叶承熠像是知道了她不会往外跑,反而也不死命阻拦她了。
“你们娘娘身体如何?”
帝姬的法,是柔然用的,燕嘉夕便知来的是梦羽微身旁陪嫁过来的,这一见,那宫女笑语嫣然,不是梦羽微最得力的苏苏,又是哪个,心底也算是大石头落了地。
“殿下,我们娘娘没什么事,只是产后虚弱,还得将养,娘娘,帝姬的名字还要麻烦殿下了。”
苏苏又道,燕嘉夕点了点头。
“我早就替她想好啦,既是女儿,便叫懿臻,好是懿德,臻于至善,你且给她送过去吧。”
叶承熠看着变脸如翻书的燕嘉夕,在一旁站着不敢言语,他以为这位公主殿下是个好性子的,今儿个才知道,原来和他师姐没什么两样,都是不好惹的。
燕皓晨在瑶云宫里心翼翼的抱着新生下来的公主,并没见着苏苏急匆匆的跑进了内室,又过了会他想着把孩子递给奶娘,却发现这殿里没有奶娘。
“陛下,公主便由奴婢来抱着吧。”
这时苏苏已经出来了,见着燕皓晨左右找奶娘,连忙接过了公主。燕皓晨孩子递了出去,人就往里走,先下屋子里也收拾干净了,没什么冲着他的。
“羽微,多谢你给朕生了个可爱的公主。”
燕皓晨俯身,在梦羽微耳旁道,梦羽微这时候刚经历了生死一线,气虚的很,嘴唇也没了血色,只是费力的喘着气,缓缓地话。
“皇上,可否容臣妾自己给孩子取名?”
燕皓晨点了点头,状似温柔。
“都依你的,只是要等你身上大好些,咱们再。”
梦羽微闻言很安心地笑了,燕皓晨又和她了些公主的模样,便出去寻玉无瑕了,燕皓晨一走,张昕才又敢大声话。
“梦姐姐,你是不知道,皇上刚才好凶的。”
沈罗衣在里头,没见着这一出,萧慕萱好一顿解释,众人皆是叹气,却也只觉得乔连城可怜可恨,最后以梦羽微在被问道为何没有奶娘的时候,答了句“想自己喂养”,才停了这番叹息。
却燕皓晨这打瑶云宫里回去,想起了他亲娘怎么祸害的宸贵妃,又想起了他的皇后给梦羽微“下了毒”,忽然觉着给燕嘉夕定那么个“除夕”的婚期,虽圆了他自己的心思,却也太过了些,送了玉无瑕回琳琅宫,他又拟了道旨意,叫燕嘉夕和顾容与正月十五再成亲,思及被软禁的乔连城,又下旨叫玉无瑕协理后宫,让萧慕萱和沈罗衣两个做副手。
燕嘉夕见着这旨意,不由得感慨她这位假惺惺的皇兄果真并非正人君子,又忙着给公主准备些好玩意,就搁置一边了。而顾容与接着旨意,却是感谢天感谢地,他算着日子,得腊月三十才能把这房子修整好了,一应婚礼的布置却都还没准备上,这一延期,倒是给他占了个便宜。
玉无瑕孕中很是无趣,燕皓晨虽把协理后宫的事情安排给她,她自己一来不是很会这些高门大户的弯弯绕,常做了家子气的事情叫人奚落,二来身子也不便各宫来回,倒是萧慕萱和沈罗衣这两个原的副手挑了大头。
怀着孕的女人是不能闲着的,于是玉无瑕便打着帮燕嘉夕筹措嫁妆的名义带着些布料来了宬安宫,明眼人见了这些次一等的料子都知道,这是玉昭仪要来找宛宜公主的茬了。
只是燕嘉夕并非善与之辈,面对着玉无瑕“咱也是为公主好,这嫁衣不绣,怎么往外嫁,如今内务府料子也就这样了,公主可得好好选”的嗲声话语,就冷冷的哼了一声。
“我怎么不知道,国的内务府成了齐国的后花园子,难不成乞丐搭上破落户,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
燕嘉夕连个眼神都不给玉无瑕,又翻了翻玉无瑕带过来的面料,手一扬,就扯坏了一匹。
“这都是什么破玩意,国如今已经沦落到拿抹布给公主做嫁衣了?谁爱穿谁穿吧,西葵,扫院的纤不是她姐姐要嫁给城卖菜的么,这布料就当我给她姐姐添的嫁妆好了。”
怀着孕的女人是不能生气的,可玉无瑕这下子被燕嘉夕噎惨了,想炫耀自己拿了权,又被好生羞辱,实在是气了个“胎象不稳”,灰溜溜的被黄门抬着回了琳琅宫,连带着叫燕皓晨知道后,就把协理六宫的事从她手上撤了下去,只教她好好养身子,这话一传过去,玉无瑕又砸了些个西泄愤。
等到了腊月初,梦羽微的公主满了月,燕皓晨给了梦羽微自己取名字的权利,梦羽微当即就按着燕嘉夕给取得懿臻二字报了上去,燕皓晨不知其中缘由,毫不犹豫得批了下来,还送了个封号,唤作芸漪,没等满月宴散场,这消息就传到燕嘉夕耳朵里,她听了就好一顿笑。
“皇兄想来是打算给自己这女儿起名叫燕芸漪的,只是这名字我取了,他打心眼里不想玉昭仪生个女儿,自然也不会拿去给下一个女儿用,只能拿来做封号了,不过这封号也不错,他难得有了点采。”
西葵和南糖看着一点也不着急婚礼的燕嘉夕一边和梨糕、薏米玩羽毛,一边在这碎碎念的也算是背后数落了燕皓晨一顿,个个都不知道些什么。
又过了两日,凤坤宫里出了件大消息。
被软禁在凤坤宫里的乔皇后,在腊月十四这日用过早膳后忽然开始干呕,请了御医来,倒是诊出了两个月余的身孕。
现下已过腊八,算起日子,想来便是九月里的事情,燕嘉夕稍一思索,便清楚了自己接手宫务那段日子发生了什么,倒也一笑了之,只是直到年底,燕嘉夕也没听乔皇后被解除了禁足之类的消息,倒是让燕嘉夕多叹了些气。
旧的一年很快过去,寒冷的冬日里,拂泓殿这座建立在人工造出来的芙虹湖湖面上的建筑,也比旁的地格外凉些,兼之今岁也是头一个燕聆雪未来造访的新年,宬安宫里显得更加冷清了,燕嘉夕倒是不在乎这份冷清,悠然自得的在拂泓殿里逗猫玩,葡萄年岁长些,沉稳的很,梨糕和薏米却正是活泼的时候,宬安宫里的欢声笑语,少不了它们两个可爱。
年初二,顾容与打量着收整一新的四胡同南二房,上头高悬了一块“顾府”的牌匾,身后的马车里,是三个叽叽喳喳的中年妇人,带着两个六七岁的姑娘,还没过年的时候,顾容与的母亲氏就带着他的伯娘周氏与婶娘胡氏进京来替他打点这赐婚的事情,周氏是他大伯的妻子,一儿一女都比他年岁长些,已各自有了姻缘,堂兄更是建业七年就考了进士,如今外放出去,也有几分颜面,胡氏是他二叔的妻子,如今膝下除了一个七岁半的女儿顾沅若,并无其余的孩子,这次上京来,也带了一起,而另一个姑娘,离满六岁还有一个月多,正是顾容与的嫡亲妹妹顾海若。
“容与这孩子真是出息了,竟然配了公主,也是咱们西州顾氏的福气。”
胡氏一面瞅着外头立着的顾容与,一面道,言谈里有些酸气,她的大嫂二嫂都是早早的儿女双,家里的孩子也都争气,虽顾容与的父亲与大伯都去的早,这家里如今她男人顾齐光和周氏的儿子顾硕明做主,她是很自在的,可没个儿子,总觉得自己在家里没什么位子,连带着对顾沅若的教导也不甚上心。
周氏点了点头,心下却不以为意,她儿子比顾容与大了十几岁,若不是当年他儿子自请出京上任,去了西州旁的豫州,在京里可不上谁能过得更好些,如今她女儿下嫁,亲家看在顾硕明的脸面上,就差把顾汮若供起来了,过得要多好有多好,区区一个尚公主,还不至于教她羡慕。
氏听了胡氏的话,只是温和的一笑,接了话茬。
“弟妹这话的,嫂子家里的硕明也是出息孩子,容这不算什么事,顶多就是多些福气罢了。”
胡氏被氏这话一呛,忙收住了那酸溜溜的表情,周氏倒还是没什么变化。
“娘,外头有烟!”
这话的是头探出了马车厢的顾海若,氏一听,忙也掀起帘子看出去,却见西边不远处一阵青烟随云而上。
顾容与也听得了自家妹妹的喊声,心下转了几个弯,只觉得那地仿佛是自己的座师,当朝都察院左都御史碧恒的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