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鱼……”
顾北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少女远去的倩影,低声呢喃道:“这名字,当真好听……”
是啊,好心的姑娘,好听的名字,好看的人……
可偏偏遇上的是个负心人。
小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明明是夏日,一颗一颗打在身上,却透着彻骨的寒。
顾北莫名心痛。
为什么这样好的姑娘,最先遇上的不是自己?
若是自己,定不会叫这样的姑娘伤心,自己会倾尽所有,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把这天下最好最好的东西,全部送给她,讨她欢心,把她捧在心尖上,不教她流一滴眼泪……
想到这,顾北下意识的攥紧掌心金簪,等到被刺痛,才回过神来,面上不禁露出自嘲般的笑,神色黯然。
“也对,杨公子是县里的大户人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父亲又是县尉,我只是个穷人家的书生,哪里能和人家相提并论?”
顾北艰难的抬起脚步,将金簪小心翼翼地放在怀中,佝偻着腰,与怀中的药材一齐抱得紧紧,一深一浅,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
行了一段路,书生却又缓缓停下脚步。
抬起头,灰褐色的天空,阴云密布。
一颗一颗豆大的雨珠,狠狠砸在顾北脸上。
这一普普通通的书生,忽然仰天长啸,面露不甘之色,似是不愿像命运屈服,声嘶力竭的吼道:“老天爷,他杨公子,自是出身不凡;可我顾北,十年寒窗,头悬梁,锥刺股,自恃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又凭甚,不可与他相提并论?!”
“老天爷,凭甚!”
没错,你父亲是县尉,但你又不是,我顾北,努力过,奋斗过,拼搏过,为何不可与你相提并论?
我顾北,十年寒窗,有朝一日,也应当闻名,天下知!
此时的书生心里,有一颗沉寂了多年的种子,生根,发芽……
他想要出人头地,
他要金榜题名!
起码,不能辜负怀里那根金簪,不辜负,那位姑娘……
“好一个十年寒窗,未曾有丝毫懈怠。”
忽然,耳旁响起一道温润男音。
书生定睛一看,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位气质出尘,身着阴阳道袍的道士。
其中一位道士轻笑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十年寒窗,凭什么就一定能抵得上人家数代百年积累,而得来的富贵荣华?”
两位道士一老一少,紧接着后面,还缀着一头大黑驴。
而方才出声的,似乎正是那位面容清秀的年轻道士。
“这……”
顾北闻言,宛若遭受雷击,顿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年轻道士的一番话,似乎将书生从梦中惊醒。
“十年寒窗,百年积累……”
他嘴唇翕动,呆呆的伫立在那里,默默重复着那年轻道士的话语。
是啊,那些钟鸣鼎食之家,哪一个不是有着数世先祖的积累与打拼,才有今日?
我就算十年寒窗,与他们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顾北原本微微挺直的腰板,忽然再度弯了下去……
那双眸子里方才点燃的熊熊之火,黯淡,熄灭。
年轻道士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淡金色的光芒,继续笑道:“怎么,莫不是吾说的太过直接,打击到你了?”
那如同古井般深邃的眸子,仿佛蕴藏无穷智慧。
顾北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他感觉自己所有秘密,好像被年轻道士全部暴晒在白日之下,一览无余。
他缩了缩头,与生俱来的胆怯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连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
“没……没有。”
年轻道士见状,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似乎因为顾北的反应不如他预期所料,而觉得可叹,惋惜。
“少年人有雄心壮志,是好事,但身处寒门,明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道理,亦显得难能可贵。”
“罢了,罢了,吾也不强求你什么,”说着,年轻道士将一枚湛蓝色符篆塞进书生怀里,意味深长道:“既是如此,拿着吧,平平淡淡过完一生,总比置身于乱世洪流里要强上许多。”
不知怎的,顾北一看见这枚湛蓝色符篆,下意识便想拒绝。
就好像,自己一旦接过这符篆,便会与某种天大的机缘失之交臂,自己的一生,也会永远平庸,再无出人头地的机会!
可拒绝的话,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悉数被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人家道士好端端地赠你符篆,自是想与你结个善缘,你拒绝了,又算怎么回事?
无奈之下,顾北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朝年轻道士躬身行礼,才缓缓接过那枚湛蓝符篆。
“多谢道长赐符,小生在此谢过道长。”
顾北又与那年轻道士寒暄几句,只感觉眼前此人谈吐非凡,对于儒家经典的理解更是独树一帜,不像是一个普通的道士。
相见恨晚之意油然而生。
只是,这小雨却有渐大的趋势。
书生拱手作揖,收了蓝篆之后,郑重的与道士作别,带着脑子里对于儒家经典崭新的理解与体会,欣然离去。
等顾北走出一段距离后,一旁年长的道士在雨中看着书生离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细声问道:“师兄,我看这小书呆子应是出身寒门,好不容易有了几分向上的胆气,可您为何又要说甚十年寒窗,百年积累的话打击他?”
“打击过之后也就罢了,为何又要将那三品蓝篆,护身灵符赠予他?”
老道士捂着胸口心疼道:“那可是三品蓝篆啊,老道我活了一辈子,也就师父他老人家临走的时候留给我一张,为抵煞气,还送给了大祝庄的福娃子;如此珍贵之物,师兄怎就送给一不相干的读书人!”
这两位道士,正是外出安邑县城来吃喜宴的李修筑、柳三才二人。
年轻道士,自是李修筑;年长一些,如今捶胸顿足心疼的不得了的,不是老道士柳三才,又能是谁?
“你啊你,怎就如此小家子气。”
李修筑看着老道士,笑骂道:“符分五阶,一阶二品,紫、金、银、蓝、黄,那护身灵符不过是最低劣的三品蓝篆,你若是想要,吾那里还有三五十张,回去后,悉数给你便是。”
“三……三五十张!”老道士结结巴巴道,脸上写满了震惊。
自己累死累活一辈子,也就一张;自家师兄倒好,一开口就是三五十张,还要都给我……
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
呜呜,和那个没良心的师父相比,师兄对我简直是太好了……
“不说这些,你不是好奇吾为何要赠那书生护身灵符吗?”
李修筑可不知老道士如今是这想法,指着顾北离去的背影,幽幽道:“用前几日吾教你施展阴阳眼的道家术法,盯着那书生,一看便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