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蕤儿尚在月中,就按捺不住想下床走动,奶娘嬷嬷劝不住,谢宥一只得守在床边,她这才安分点。
月中不便见人,只有青溪和达兰台不时过来,可把她闷死了。得知哥哥过来,她忍不住雀跃,好久没见哥哥了!
见元蕤儿好奇的盯着碧落瞧,元恪对谢宥一笑道,“难得她几个月未出门一步。”
元蕤儿闻言瞪了哥哥一眼,拉了他衣袖撒娇,“哥哥得了这样好看的嫂嫂,竟然现在才让我瞧见。”
说完好奇的对萧碧落道,“你看上去比我还小哎。”
萧碧落闻言微微一笑,对元恪道,“公主天真烂漫。”
将元恪等人迎进去落座毕,元恪道,“将青川抱来朕瞧瞧。”
奶娘早在门外候着,听圣上宣,忙将小公子抱了过来。
襁褓中的婴儿穿了雪白的棉麻衣衫,正是孝服,被拢在小被子里,睡的十分香甜安稳。
元恪接过来抱在膝上,婴儿正在酣睡,他伸出手指碰了碰那娇嫩脸颊,对萧碧落道,“我们的孩子,将来定会比青川还可爱。”
元蕤儿哼了声,“哥哥别说大话,几个月后见分晓。”
达兰台忙岔开话题,“哎呀呀,这小家伙,几天不见又长了一截,九公主,小青川长大了定十分英俊,像他父亲一样。最好像他父亲一样驰骋沙场……”
元蕤儿呸呸呸了声,瞪着达兰台道,“达兰台,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战场那样凶险,”说着看了看夫君,一脸心有余悸,“我不要宝宝长大后上战场。”
元恪瞧了眼谢宥一,“凭你的兵马,杀回去也不是没可能,为何愿归顺?”
这话是替萧碧落问的。
谢宥一沉了眼睑,“被推着走罢了。”
萧碧落知道他身不由己,可听他这样说,心中忍不住一痛。
决定过定江,那得做出多么艰难的选择啊。
元恪对元蕤儿道,“你还是去棠州一趟,带着青川见一见太后罢,太后很是挂念你,又想见青川。”
元蕤儿头摇的像拨浪鼓,“去了棠州,娘娘定不让我离开,我才不要。等冬至宥一进京上贺表时候,我随他一起去,这样娘娘就不好意思留我了。”
达兰台笑道,“公主还是很聪明的。”
吃毕晚饭,又闲话了会,眼看戌时,元恪起身,“靖州府尹薛孟卓十分油滑,你大可睁只眼闭只眼,若他为难你,暗里使绊子,你诸事不顺,得不偿失。莫和他拧着来。”
谢宥一道多谢提醒,送元恪到门口,他下定决心,还是开了口,“陛下!”
元恪停下脚步,示意他说。
谢宥一沉了口气,“陛下,请允许臣将南昭武帝移葬樵山。”
说完跪下,深深叩首。
萧碧落身子一震,不堪回首的记忆纷至沓来。
大雪中萧越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她又冷又热,病的不省人事,可萧越不愿她颠簸,仍坚持马车前进。
这才被元亨埋伏,身死云梦泽,又被草草埋葬。
若萧越丢弃她,如今定还稳坐江陵,南昭不至于四分五裂,国家板荡,南昭王室也不会自相残杀。
萧越也不会死在箭矢如雨中。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也不会没了父君。
大周至今,又有哪个帝王身亡荒野,几块木板当棺椁?
云梦泽那样冷,那样潮湿,那样荒僻。
她心如刀绞,简直要站不稳。
元恪低头,淡淡的看了眼谢宥一,仰头看天道,“朕不答应。”
谢宥一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听他这样说,又重重叩首,“请陛下成全。”
两人僵持着,元蕤儿见状,知道哥哥说不答应就是不答应,忙要拉了谢宥一起来,频频使眼色。
谢宥一不为所动,仍直直的跪着。
元蕤儿见劝不动夫君,情急之下拉了元恪衣袖,“哥哥,哥哥!”
元恪推开元蕤儿的手,冷冷道,“一边去!”
元蕤儿和谢宥一跪在一起,叩头道,“请哥哥成全!”
达兰台慌忙拉起九公主,“哎哎哎,地下凉,公主不能受寒。”
元蕤儿推开达兰台,执拗的道,“哥哥不答应,我们不起来。”
奶娘也忙抱了小公子跪在二人身后。
元恪点头冷笑,“朕从来不怕威胁。”
萧碧落敛起裙裾,庄重的跪下道,“请陛下以国事为重。”
她只说了简短的八个字,可元恪明白她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意思。
后昭、西昭都派了使臣来云州,要求北燕归还先帝仙身,被元恪拒之门外,连见都未见。
她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求情,元恪瞧着她那冷静的脸,一颗心又开始沸腾。
她本就是他的妻子,被萧越霸占数年,竟然还有了他的孩子!
犁庭扫穴不足以平息他一直按捺压抑的耻辱愤怒,他早该将萧越挫骨扬灰!让他彻底失去神灵的庇佑,让他从此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作为男人,作为帝王,他的尊严被南昭践踏,他们又有什么资格来请求他归还萧越尸身?
谢宥一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元恪冷冷道,“达兰台!过几天春祭,你不是说缺灵引?你去云梦泽,将萧越送棠州!”
达兰台一震,吃惊的看着元恪,慌忙跪下,“陛下不可!”
棠州新建了神坛,今年第一次祭神,灵引需要一件神圣而法力无边的东西,将其不断以少女鲜血涂抹,再永久封存祭坛,用作连接神明和巫师。
若将萧越做成灵引,两昭定要起兵!
元恪冷笑道,“朕听说萧越生而有光,异香不散,他又是一代帝王,难道不神圣吗?南昭佛教徒称他是毗卢遮那佛转世,难道不法力无边吗?他做灵引,妥帖。”
辱人尸身大不敬,元恪却说的振振有词,萧碧落气急,只觉的一阵天旋地转的晕厥,忙稳住身子和心神,她颤抖着嗓音道,“不许侮辱他!”
元恪听到侮辱两个字,像听到了好笑的话,脸色阴晴不定,笑的咬牙切齿,“侮辱?”
他蹲下来,抚摸着她脸颊道,“你还在维护他。”
萧碧落气急攻心,小腹一阵抽痛,冷汗直冒,又如坐舟中,身子晃了晃,她歪倒在地上。
达兰台眼尖,瞧她衣衫有血迹,大惊道,“不好!动了胎气!”
那血顺着她衣衫流在地上,越聚越多,萧碧落疼痛至极,手按在小腹上,紧紧抓住达兰台衣袖,“求你,求你……”
她在求达兰台救救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