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那么想一想,矮矮胖胖的柴宣慰使双手轻拍着大肚子,一双小眼睛笑成一条丝线。
如此这般之下,罗湖的请功,请得很顺利,很理所当然。
刘郎中于兵部负责的便是这一块儿,先时已请示过莫息,该给罗湖升个几阶。
莫息倒是想一口气儿把罗湖调回京城,如此冯三必定随夫回京,十一定然高兴万分。
想归想,他的理智尚在,晓得不能一口气儿吃成一个大胖子的道理。
故而,他给刘郎中示下,只示了个正五品守备。
从正六品到正五品,升了两阶,很不错了,也恰当。
正好素有“滇黔锁钥”、“云南咽喉”之称的曲靖府,位于云南省东部,西与昆明府接攘,那儿恰好缺个守备。
都是时刻注意朝廷各种风向的人,莫息那么一提点,刘郎中便明白了。
回去之后,叙功议赏,刘郎中便努力往为罗湖争得曲靖守备此官职的这个方向做铺垫。
岂料同为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的陈郎中,却觉得罗湖凭着平息老挝内部纷争的那点儿功劳连升两阶,着实过了。
如此,二人少不得一顿唇枪舌剑。
“陈郎中不赞成罗大人连升两阶,最多升个一阶,足矣。”刘郎中一想到陈郎中那副强硬的嘴脸,他便一肚子气闷,好在他素来沉稳内敛,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才没和陈郎中在兵部吵起来。
当然,没吵起来,他也是有其他考量的:“他是宁家的人,下官在想,会不会是宁天官的意思。”
此方是他主动退一步的主要原因。
“无妨,两份叙功议赏,都交去,如何决择,端看吏部罢。”即便是宁天官的意思,莫息其实也不惧,“到底夜二爷还是吏部左侍郎,虽这些年夜二爷低调许多,然于公务,夜二爷勤勤恳恳,从不会让人拿住错处。此番事关冯三小姐,罗湖到底是冯家女婿,冯家到底对夜家忠心耿耿,荣辱与共四字,可不是嘴说说。”
刘郎中明白了,罗湖升迁之事,他只是在其中经一手,继他之后,还有后手,此后手在于夜家二爷。
静国公府沉寂了这些年,先时已有星探同手,不出手便罢,一出手那是见血见威,谁人不避着些锋芒。
那邓千户的千金还不是说白死就白死了。
可见夜家低调是低调,到底盛宠过,又是底蕴颇深的京城世家大族,能在当年三皇子入主东宫成为太子之后,于除莫家之外的余者三家夺嫡豪门中,枝叶保得最全的一家,实力见地便不凡。
倘若非是皇属意元嫡嫡子,倘若非是四皇子无意皇位,真要较量起来,真经一番腥风血雨,莫家见不得能赢夜家。
即便最终仍是夜家输,莫家必然也是险胜,且胜得元气大伤。
再者说了,当年他的主子心悦夜家小老虎,心悦得满城皆知。
真过起招来,别说夜十一本就聪慧过人,谋略丝毫不输与男儿,单凭主子儿女情长这一点,主子便真难以狠下心对付夜家。
无法真狠下心,说险胜,也是他不想自已的主子败北,真走到那一步,莫家输给夜家,也不是没可能。
这些年每每回想起来,他总难免庆幸当年夜十一离京前往杏江,自此不归。
这份庆幸,被他深藏于心,面是怎么也不敢表露出半分来。
若不然,被他主子晓得他如此庆幸着,以主子至今对夜十一仍难以忘情的那颗心,他必定得被主子剥皮不可。
默默端起酒杯吃两口,满嘴酒香的刘郎中默默将心中所想摒除,重回正经事儿:“说起来,罗大人也是胆色过人。那老挝土司嫡幼子到底深受老挝土司宠爱,他就敢那样将其击杀在老挝土司面前,他就不怕老挝土司算后帐,让他横着出老挝地界。”
“这你就错了。”莫息嘴角微扬,露出几分笑意,显然对于罗湖的行事果断敢拼,他很是欣赏,少不得得为罗湖正名一二,“那老挝土司今年四十有余,本身是庶子继位,对嫡庶之别,自来看得不是很重,他妻妾又多,膝下除却几个嫡出,庶出的子女能组两支蹴鞠队有余,嫡庶俱一视同仁。他嘴痛哭着,说是最疼爱的嫡幼子,实则他是个博爱的性情,就没有哪个子女,他能说不疼爱的。故而,死了一个嘴说最疼爱的嫡幼子,于他而言,可真算不得什么。”
饶是刘郎中自来稳重,莫息这一番话下来,也听得他目瞪口呆:“罗大人事先便了解过了?”
莫息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罗湖并非莽撞之辈。”
而他能晓得,也未阻止罗湖这样胆大的作为,同样是经过八部众事先彻查了老挝土司的一切。
刘郎中点头,点头,再点头。
罗湖若是有勇无谋之辈,他眼高于顶的矜贵主子也瞧不。
边点头边暗自感叹的刘郎中并不晓得此其中还有夜十一,也就是如今的琅琊王氏大小姐的干系,倘是晓得,准得再感叹一声,红颜都祸水呐。
“近时姜嫔……”莫息起了个头,却半道停了下来,转而道:“我听闻,你夫人与姜左少卿的夫人私交不错?”
“内宅之事,下官知得不多。”不过因着姜左少卿一心想让入宫的嫡长女姜蕊怀龙胎,好让姜家也成为皇子外家一飞冲天,刘郎中多少注意着些,故而也比其他内宅之事多了解一些,“不过此事,确有其事。”
又斟酌道:“姜嫔可是……”
刘郎中说着身往前倾了倾,那眼中的意思一目了然。
已是十年的自已人,刘郎中虽未尽全说出,莫息却是看懂了刘郎中言犹未尽之意,他摇头:“姜嫔入宫十年,虽不得宠,却也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她有点儿聪明,也有点儿手段,可要像曲嫔那样,她没这个机会。”
“曲嫔不过是小官之女,其父亦不过是安氏旁支庶出,即便有了龙胎,侥幸保住了,无强硬的后靠,也不过是替他人做了嫁衣。”刘郎中经莫息一说,一下子拿住了重点,“姜嫔却是大大不同,其父为大理寺左少卿,真怀了龙胎,保不住便也罢了,若平安降生,少不得又多一番龙争虎斗。皇圣明,不会让这样的事儿发生,姜嫔自无这样的机会。”
复又想起抱至安贤妃膝下养着的五皇子:“安氏一族虽式微已久,却也是京城老牌家族中的一族,已往安贤妃无儿无女,倒也相平无事,安家也不敢借由安贤妃往攀,眼下却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