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洵点了点头,随他一起进了孔府。
孔蓉跟在他们后面,盘算着等会该如何对父亲说,才能让他将程洵留在孔府。
到了孔府,孔孝明将程洵带了到后院的棋室里。
孔蓉也想进来,却被孔孝明阻止了。
于是,孔蓉在门关上后,在门外偷听。
房内,孔孝明说道:“年轻人,我看出你应该不是普通人,你姓甚名谁?”
就听程洵说道:“姓程名洵。”
“程洵?你来自何方?”程洵这个名字,让他觉得有点儿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何时从何人那里听到的。
“我来自大兴,久远的大兴。”
房间里,程洵的目光固定在窗外的一只站在灌木丛上的鸟上说道。
“你来自大兴?你是大兴皇遗?”孔孝明猜测道。
普通人不会这样说,而大兴的曾经的官员现在自然也不会这样说,能这样说的,必然只有大兴的皇遗了。
对于大兴和大康的中秋前几日的那场对战之事,在中秋节那日便已经传到了广陈城,也就是在那场战事之后,孔孝明方才知道原来大兴还有皇遗活在这个世上。
“对。”程洵回道。
“所以,你觉得这便是你不能带蓉儿离开的理由?”
“对。”
“你对以后有何打算?”
“找一孤屋,终老此生。”声音里波澜不惊。
“找一孤屋,终老此生?”孔孝明笑了笑,“年轻人,你糊涂啊。”
程洵没有回答。
“年轻人,你好好想想,你觉得你找一孤屋,终老此生,是正确的决定,但你想过没有,你在别处孤独一生,我女儿在此处孤独一生。你们两个这是何必?”
程洵看了看这孔孝明,他本以为,在自己说出自己是大兴皇遗后,他会发怒,会将自己带去衙门,毕竟他便是衙门的官员,但,他竟然让自己在这儿终老此生。
他不得不佩服这老人的敢作敢为,但,他不想连累他。
他沉默着。
孔孝明又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是怕我这儿受你连累,你放心,在这儿我会给你弄个身份,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的下落。而且,你要知道,人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虽然刚一开始孔孝明没想起程洵是谁,但聊着聊着,他突然想起,程洵便是那个传言中的太后宫里的刺杀皇上的小太监。
在那夜之后的第三天,广陈城里便人人都在谈论着那件事了。
他只是没料到,宫里刺杀太监的程洵,竟然是大兴皇遗。
如今这程洵就在眼前,他亲眼看到了他,从他淡淡的对世间无所眷恋的神情中,他看出若不是孔蓉还在世上,怕他早已经懒得存活于世。
也不知为何,第一眼见到他,他便对他充满同情,这同情中甚至还不乏一丝欣赏。
如果他真的会让自己受累,那么,他也宁愿为此受累。
想要包庇他,并非因为他是孔蓉喜欢的人,而是,第一眼的那份油然而生的同情及欣赏,让他做了这样的决定。
况且,虽然才第一次见面,但他却对他极满意。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便是如此地奇怪且不可理喻。
孔孝明本以为程洵一定会同意自己的这份安排,却听他淡淡回道:“在下谢过孔太守好意了,只是,被人养活这事,是程某人做不到的。”
“谁说我要养活你了?”孔孝明笑道。“年轻人,我只是给你弄个身份,你还是要自己养活自己的。你可以住在广陈城的任何地方,用你自己的新名字。”
见他不回,孔孝明道:“年轻人,你可以不用立刻答复我,好好想想再做决定。好了,你可以在这儿静静想想,我先出去骑马了。”
孔孝明打开棋室的门,见孔蓉就在门口。
孔蓉连忙轻手轻脚离开棋室。孔孝明在她后面走着。
待父女两离棋室远些后,两人并排走时,孔孝明问孔蓉:“怎么样,蓉儿,为父的这个决定,你还满意么?”
“当然满意了,只不过父亲,在他说自己来自大兴之后,你怎么不将他报官呢?”
“因为你会伤心失望。人生一世,为的无非是自己家人的安康和快乐。”接着看了她一眼,“你当真有个孩子了?”
“父亲我实话告诉你吧,暂时还没有,所以,您老人家暂时还当不了外公,不过,如果他同意留下来,您不久就会当上外公的。”
“你这丫头,我就知道,你不骗人便不是你了。”
“如果骗人有一些于自己有用的地方,那骗人有何不可?”
“可,可。”孔孝明慈爱看着女儿说道,心头又闪过了大女儿孔兰的模样,也不知道她如今在京城过的如何?
孔蓉回来后,将孔兰现在是秦辛的事以及在地下室的那些事和他一五一十说了。知道她现在暂时无恙,他曾经绝望的心才缓了过来。
孔蓉道:“父亲,他现在还是在犹豫,你要和我一起说服他。我就不信,我们两个一起说服他,他还会那么固执!”
“好,为父同意你,不过你也要同意为父,在说服他以后,尽快给为父生个外孙或者是外孙女出来。”
“一言为定!”
大约两天后,在父女两的左右进击下,程洵同意了在广陈城安定下来。
十天后,没有任何声张,孔蓉将自己嫁给了程洵,两人的新居位于广陈城东郊的一处偏僻的两进的院宅里。
程洵本着自力更生的原则,靠卖字画为生。他作为太子曾经的陪读,在宫里习过书法,绘画。因此,功底深厚。
在他写字绘画的时候,孔蓉就在边上对他左看右看。
“夫君,你觉得是我好看,还是你的字画好看?”
“夫君,我看累了,你该抱我去休息了。”
“夫君,你长得可真是颠倒众生。”
……
虽然日子过的安稳而幸福,但孔蓉总常常觉得,她这夫君,从未真正从曾经的伤痛之中走出来过。
他常常放了笔,一动不动望着远方,目光里闪过一丝隐隐的伤感。
在这样的时候,她便不打扰他。
她知道,有些伤痛,唯有时光可以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