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烟阁
雪未消,冰未融,赵慕鸢与赛罕裹着貂裘披风,在寒风中争论到底是用竿钓鱼,还是兜捞鱼,吵了半天无果,kitt蹲在秃树下歪着脑袋看她们,尾巴时不时摇来摇去,像是觉得很有趣。
腊月初一
大周律例,在京命妇女眷拜见皇后之日,赵慕鸢自然不会错过这机会,只是进了宫,却看不出皇后有何异样。
腊月初二
兵部数位官员调动,皇上有意分散兵权;下朝后二伯独自去韩将军府,被拒之门外,打探无果。
腊月初三
卫青夜访韩将军府,半柱香而归,依旧无果,赵慕鸢便只托他盯着京城周边动向。
腊月初四
蒋六儿、程目归京,前来拜见,商议将年会定在何处,“年会”这词儿是她教的,最后定在了春西楼。
腊月初五
早朝时,御史台多人参奏五城兵马司,数名官员贪污受贿,证据确凿,皇上当场怒斩大官员共计十三人;至午后,皇上龙体不适,连召两次太医院,事关天子,病体细微之事无处可询,但知情之人都心中有数。
腊月初六
刚怀龙胎不足四月的悦嫔没了,一尸两命,悦嫔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下毒手的是新近得宠的芳答应,皇上乍一听闻此消息,又加上近来安远将军战死,北战事吃紧,前朝后宫都不安宁,“病”来如山倒。
腊月初七
皇上依旧病着,赵慕鸢在屋内闲敲棋子,当然这都是装出来的,她嘴角都急出泡了,偏偏齐邕就是没半点儿消息。
出了京城门都是韩陟的人,想打探杨烷的行踪简直太难了,管家这个筹码虽大,却不是想用就能用的。
“姐?”蒋六儿犹疑着唤了她一声。
“嗯?你刚到哪里来着?”她回神,有些不好意思,“是各地分号的掌柜都已经到齐,并安排妥当了是吧?安排在客栈吗?可住的习惯?”
“是。”蒋六儿扫了一眼她眉宇间的忧愁,大抵能猜到一些,“都安排在醉霄楼对面的迎风阁了,其余琐碎事,姐不用劳心,我和程目必然办妥当。”
“有你们办事,我放心。”她笑了笑,话音刚落便看到卫青猛地一推窗户翻了进来。
程目瞪大了眼睛,“卫侍卫,这是做什么,这般着急?”
“城门有异动。”卫青直接道,“北、城门的士兵,都在往南城门处移动,韩陟亲自把守南城门。”
“这么突然?”赵慕鸢眼皮一跳,“赛罕回来了吗?杨环不在大理寺监牢了吗?”
“在呢。”赛罕一边着,也进了屋,“我回来前曾晚亭才亲自去确认过,杨环和杨琨都在大理寺监牢里,老老实实待着呢。”
“怎么会”赵慕鸢愣了片刻,难道前些时日兵部官员调动,并非皇上分权之意?随后她才恍然大悟。
“这该死的老狐狸!”她气的破口大骂。
皇上分了兵部官员的权不错,却也将从前在兵部,能缠绊杨环党羽的那些人的权力也一并削弱了;御史台对五城兵马司群起而攻之是声击西,杨环的亲信在兵部暗中布局才是真的,只怕此刻巡防营早已蓄势待发,杨琇坐在府中便能掌控大局。
“京中怕是要不安宁了,蒋六儿,程目,你们代我转告诸位掌柜,就年会暂缓,先将他们安置到六安胡同,安抚好人心,叫他们不要担忧。”赵慕鸢吩咐着,取出自己的弓箭,“连同严嫂子她们,赛罕,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好,你放心。”赛罕点点头,这些事儿她自然不在话下。
“青,你留在府中,负责保护赵府众人。”她用黑布包好弓箭,背在身后,“魁川,你与我一起。”
“你要去哪?”
“我跟着你。”
卫青与魁川同时道。
“皇宫。”姑姑和婉兮都在皇宫,她担心宫门万一被破,宫中女眷难逃一死,更担心皇后或别其他心怀不轨的人,会趁机对她们下手。除此之外,她还要去探查清楚,皇上现在是死是活。
“让卫青跟着你。”赛罕看道,魁川身手是不错,却不能与卫青相比,慕鸢这个时候进宫,能多一分实力保证她的安危,就多一分。
“不行。”赵慕鸢摇头,“魁川是大夫,能易容,有些事只能他帮我做。”
闻言,卫青对她要做的事情也猜到了大概,不再多,而是和魁川对视一眼,魁川了然点头,示意他放心。
“三姐。”蒋六儿站起身,扭头看了一眼潋枝,示意她也劝劝姐,“一定要亲涉险境吗?”
“是啊。”程目也跟着道,“京中既然不安宁,三姐该先保护自己才对。”
“你们姐可是有主角光环的,放心吧。”
“姐。”潋枝看着她将衣袖束紧,欲言又止。“这样太危险了”
她每日侍奉在姐左右,自然明白京中的这份“不安宁”,是来自于逆臣要谋反逼宫,不止她明白,屋内的每一个人都明白。
对众人的关切之情,赵慕鸢心领,却只能对他们一笑,毅然决然走了出去。
长街上
赵家的马车疾行而过,闹市与往日并无不同,这也是挣扎在底层之人的可悲,当暴风雨来临时,他们是最后看到的人,也是最无力逃脱的人,真正的生死由天,也不过如此了。
马车穿过闹市,行至人少处时,赵慕鸢听到外面有马蹄铁甲之声,掀开车帘便看到是巡防营的人,与她背道而驰,一眼望去约有百余人,这只是京城干道其中之一,只怕其余几处也是如此景象。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再回头时又瞥到了前不远处,一位身披盔甲的男子策马而过,身后跟着十来名侍卫,见到赵家的马车,那人便勒马。
“你看到了。”管让神色凝重,巡防营倾巢而出,名义是为缉拿近日京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大盗,实际上却先后已经分了几批,都是赶往南城门的向。
“城门守卫亦有异动,韩陟亲自把守南城门。”她提醒道。
“他那叫亲自把守吗,那分明是等着迎杨烷进京。”管让眼神恼怒之色可见,今日韩陟寻了由头让他回府,他就察觉不对了,果然。
“你父亲的兵符能调动多少人?”赵慕鸢询问他。
“除了五城兵马司的八百余人,驻军营这时候拼的就是威望和人脉了,往常来,父亲与韩陟六四开,现在恐怕最多三七。”管让着,忍不住将手中缰绳握的更紧,语气不乏嘲讽,“杨烷手腕未免太过人,恐怕父亲都没想到,韩陟真会被他策反。”
其实直到今日之前,他还是没有十分相信赵慕鸢的话,毕竟这几日自己一直亲自带兵巡防,并发现杨烷的丝毫踪迹,更不要提他从北地带来的兵了。
“管公子,万事心。”她这话并非是关心,最多算是提醒。
毕竟管让,是眼下京城最大的一张牌了,无论如何都要撑到齐邕回京。
皇宫
赵慕鸢有进宫的腰牌,一路畅通到了永庆宫,姑姑正抱着婉兮教她话,见她过来,神色稍许不安。
“你怎么这个时候进宫了。”
“姑姑未去侍疾?”赵慕鸢询问她。
“皇后娘娘不许嫔妃侍疾,要亲自侍奉皇上。”她着,压低了声音,“阿鸢,你实话与我,皇上可是病的蹊跷。”
“姑姑”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必直接言,赵青杬便明白了,心中一时慌张。
“是宫外出了什么事吗?”否则她为何此刻突然进宫。
“杨家要谋反了。”赵慕鸢也压低了声音,“杨烷此番回京带了北地兵,埋伏在京城周边,只怕今日就要动手。”
“什么?”赵青杬一惊,不留神便掐疼了怀中幼儿,婉兮张嘴哭啼,她急忙松手,安抚着拍了两下公主的后背。“阿鸢,此事非同可”
“所以,我是来带姑姑和公主离开的”
“不可乱讲。”她急忙打断阿鸢的话,“我已是宫墙内的人,怎能随意离开。”
“姑姑向来洒脱的。”赵慕鸢盯着她,难道这宫墙真的能让人如脱胎换骨一般吗?
“阿鸢,从前是赵家在姑姑身后,如今,也是赵家在姑姑身后。”赵青杬苦笑一声,“世间万事,总得有人付出才能成。”
从前洒脱任性,是因为知道有父亲和兄长他们在身后护着自己,如今谨慎微,却是因为父亲和兄长在身后,会跟着自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婉兮还这么。”她拉起幼儿白嫩柔软的手,“若这江山一朝易主,姑姑忍心看她沦为阶下囚,不知明日活路吗?”
赵青杬低头,怀里的婉兮正拉着阿鸢的手,笑得开心,眉眼间像极了自己。
为母则刚,为母也柔。
“家中众人,我早已安排好后路,自然,也不会抛下姑姑和婉兮。”她语气坚定的着,随后又劝慰姑姑,“不过姑姑放心,这都只是最差的结局,阿鸢只是先给姑姑提前打个预防针,若此局能平,自然皆大欢喜,否则,我绝不会看姑姑葬身在这皇权之争。”
预防针?赵青杬眼神闪过一丝疑惑,更多的却是感动。“阿鸢”
“娘娘。”丹秋在殿外唤了一声,打断二人的话,“齐公公身边的逢安来了。”
应当是齐盛,赵慕鸢猜测。
赵青杬微微平复心绪,才传他进来。“什么事?让他进来话吧。”
“奴才逢安,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公主,见过三姐,娘娘金安,公主金安。”逢安进来后,先是毕恭毕敬的行礼。
赵慕鸢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他却知道自己,来意可见。
“起来吧,可是齐公公让你来的?”赵青杬问他。
“回娘娘话,正是总管大人命奴才来的。”逢安起身后,依旧弯着腰回话,“齐总管听闻三姐进宫,有事要与三姐相商,还请三姐待会儿得空的话,移步玉兰台。”
见果然是来寻自己的,正好她也有事要找齐盛,赵慕鸢便起身道:“姑姑,我先去见齐公公,正好也有些事情。只是眼看深冬了,婉兮年纪还,平日衣食起居,姑姑还要万分注意。”
“我知道的。”赵青杬听明白她话里意思,待她走后,看了眼坐在罗汉床上自己玩的婉兮。“丹秋,阿鸢送公主的吊坠,司衣局修好了吗。”
上次婉兮抓在手中玩,不心磕在青石雕上,缺了个豁口,她便拿去让司衣局修补。
“还不曾送来呢,可要奴婢去询问一番?”丹秋答道。
“去吧,就那吊坠公主喜欢的紧,命他们赶紧修好了送来。”她扶了下额头,“对了,还有我入宫时带来的那块玉佩,刻有青字的,上次被宫女摔碎的那块,你让人找找看放在哪里了,别到时候寻不见了。”
“是。”丹秋应了一声,心里忍不住疑惑,怎么娘娘突然想起这些旧物了。
玉兰台
赵慕鸢远远瞧见一身总管太监服的齐盛,候在亭中。
“齐公公。”
“三姐。”齐盛先与她行礼,随后请她入座,“陛下赏的大红袍,姐尝尝?”
“你知我不通茶道的。”她如此着,却也没拒绝,“公公找我有事?”
“姐难道就没事找奴才?”齐盛反问她。
“是有一事。”她端一杯茶握在掌中暖着,“我想见陛下。”
“我也想让你见陛下。”
“如今连齐公公也见不到陛下了?”赵慕鸢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齐盛话的隐晦,点到即止后又拱手起别的,“我想请三姐,救陛下。”
“我倒是想救,可皇后娘娘也要肯啊。”她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再了,你都见不到陛下,更何况是我呢。”
“是皇后娘娘不让见,并非我见不到。”他着坐了下来,斟茶递到她面前,“于三姐而言,自然也是如此。”
“公公太高看我了。”她这话并非自谦,陛下如今被皇后困在朝圣殿,那朝圣殿里里外外除了宫中侍卫,还有禁军把守,只有她和魁川两个人,根进不去,若有卫青和赛罕在还有可能。
“三姐的担心,齐盛早已思虑过了。”皇后手中有权,他也并非在宫中白白待了许多年。
“您这既然能进得去,为何非得来找我,我这命就不值钱啊。”她打趣了一句,实则是不想这般轻易就答应他。
“我不通医术,进去也做不了什么。”齐盛耐心讲道,毕竟是自己在求她办事,“又不可能直接把陛下抢出来,三姐就不同了。”
“我有什么不同,你不通医术,我也不通啊。”她继续装傻,会装傻的孩子糖多。
“三姐,有会易容的庞大夫。”他着,看守在玉兰台外,赵慕鸢带来的赵府家仆,面生的很。
“这你都能看的出来?”赵慕鸢讶异,寻思着这个齐盛也太深不可测了吧。
“易容之术,在百有幸一睹。”齐盛谦虚道。
难道这百遍地是奇人异士?赵慕鸢就纳了闷了。
“好吧。”她叹了口气,“我可以去,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是什么。”
“帮我传个假圣旨,对你来不难吧?”
以他的身份确实不难,但这却是诛九族的大罪,齐盛看她面露狡黠笑意,忽觉头大。
朝圣殿
因守卫过多,赵慕鸢不敢离得太近,掐着点儿赶过去的,果然看到朝圣殿乱做一团,太监、宫婢、侍卫频繁进出走动。
“天干物燥,未时三刻正值火旺,朝圣殿西侧的新雅轩,许久无人看管了。”
齐盛是这样告诉她的。
京城百里之外
突然从各涌来近百身穿黑甲的将士,在官道集结,为首号令者,正是杨烷。
“你们都是蛟龙军万里挑一的将士。”寒风中,杨烷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目光如炬望着众人,“成王败寇无需我再多讲,你们只需记住,今夜一战,赢,我为君王,你们为开国功臣;败,我们就只能黄泉路见了,不止如此,我们的妻儿族人,也会是如此下场!”
“杀帝夺宫,黑蛟誓死不败!”
“杀帝夺宫,黑蛟誓死不败!!”
不过百余人,却喊出了千人声势,蛟龙军的杀名绝非夸大其词,杨烷满意的点点头,扬起手中长剑,“出发,酉时末前必须抵达南城门!”
南城门
韩陟握紧双拳,紧紧盯着官道,这一步迈出去,就真的回不来了。
“将军!、西、北三处城门已关,城门与北城门的守卫也集结完毕。”
“好,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整。”
朝圣殿
赵慕鸢特意换过宫婢的衣服,和魁川趁乱混入殿内,或许是因为殿外有大批护卫,皇后相信没人闯的进来,所以殿内只留了四五个宫婢太监伺候。
对她们来,不过两瞬息的功夫,就放倒了,见人都晕过去后,庞魁川才心翼翼走到龙榻前。
“抓紧时间。”赵慕鸢守在门口,观察着殿外来回走动的人影。
不过来奇怪,皇后既然在朝圣殿亲自照顾皇上,怎么这殿里殿外,始终不见她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