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这一件事吗?”杨琇反问她,“老夫只是不明白,你一个深闺女子,为何费尽心思对付杨家?为了争权?还是为旧案申冤?”
“自然是为申冤。”她笑道,“四皇子残害女子无数,令人发指;而杨家谋害皇子在先,暗害朝臣在后,坏事也没少做。大人既然知道我与齐邕走的近,得知他父亲冤死,我自然要助其平冤。”
“杨家的确坏事做尽,但你以为杨家没了,这世间就清明了吗?你平冤的,只是一个良国公府,你扳倒的,也只不过是一个杨家罢了。”
“那就慢慢来呗。”她扶着赛罕的手,声音浅淡。
杨琇猝然露出笑意,“别忘了,襄阳的名声,始终都是毁在你手中,你以为扳倒了杨家,自己便是正义之徒?若非你利用襄阳来陷害四皇子,至少她在死前,可以一直是人人羡慕的襄阳郡主,是你让她变成了京城的笑话!”
赛罕眼珠一转,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过去?
“所以你一开始就不该问我,是为了争权还是为了平旧案。”赵慕鸢收起假笑,而是露出了真真切切的笑意,抬手理了下鬓边的乱发,“自然,是为了争权。”
“若不是为了争权,我一个深闺女子,为何要掺和这些事,又怎么会知道当年旧事?”
“不过杨大人你还是错了。”
“世人皆在追名逐利的路上,我也不过是做了回别人的绊脚石,哪有什么好人坏人之分。”
杨琇突然大笑,“好一个成王败寇,是我杨家输了,可你要知道,这并不是输给你。”
这句话,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杨家输给的,是还蛰伏在更深处的人。
“所以我才来见杨大人。”赵慕鸢盯着他,这老家伙都和自己扯了半天了,该不会真的是在耍自己吧?
“秦扶桑,手持鸿雁令。”杨琇看着她。
“也就是,他就是鸿雁现在的主人?”赵慕鸢微微皱眉,她和齐潄只知道秦扶桑是鸿雁的人,所以猜测他是姬王朝的人,但没有想到他就是鸿雁的主人,那岂不就是“皇子?”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杨琇起身,往牢门处走了几步,“秦扶桑绝不是皇子,且不论长相丝毫不像,皇子的颈下三寸有一块胎记,他并没有;但他既然持有鸿雁令,必定和卫珆衡的师傅隐山仙人关系深厚,秦扶桑自幼在锦州长大,只要找到他幼时生活在锦州何处,就一定能找到隐山仙人和鹤门,自然也就能找到皇子和嘉太妃了。”
“你确定?”赵慕鸢半信半疑,不是好的和姬王朝有关系吗?怎么又变成皇子和嘉太妃了,等等,鹤门赛罕的师傅也是鹤门弟子,季沉渊也是鹤门亲传弟子,季沉渊他的九鹤山庄就建在一座叫鹤山的山上,总不会这么巧吧?她和赛罕对视一眼,这么想来,秦扶桑和季沉渊都喜欢穿仙鹤纹的衣衫,见鬼了!
她曾经离真相多么近,就差那临门一脚了!
“卫珆衡兵败前,是亲手将鸿雁令交给隐山仙人的。”杨琇斩钉截铁道,“这件事,并非秘闻,只要稍加打听便能知道,只不过是没人能找到隐山仙人的所在之处罢了。”
“该不会我师傅是皇子吧!!”赛罕大惊失色。
“年龄对不上啊姐!”赵慕鸢白眼一翻,原来刚才的对视,她们心中所想的并非同一人!
完,她突然觉得不对,扭头看着站在远处的卫青,神色迷茫片刻,随后又欣然一笑,如此更好。
“救原阳出去。”杨琇见她分神,又低声威胁道,“否则我自有办法揭发你当初谋害四皇子之事。”
赵慕鸢没敢,陛下对她所作所为早是心知肚明,否则自己也不会离家一年多了,杨琇毕竟乃百足之虫,若他使出手腕闹大此事,是她一人算计四皇子不错,可赵家被连累也在情理之中。
“好,我保他出城门。”她如此道。
杨琇听出她在玩弄字眼,“你的人,不能泄露此事,若原阳死了,你做的事一样会被我的人告知陛下。”
算你狠,老狐狸!赵慕鸢暗中咬牙,“我保证,不泄露杨远阳逃走之事,也不会杀他,我还保他一生平安,长命百岁,够吗?”
她咬牙切齿道,保他长命百岁个板砖,她自己还不一定能百岁呢。
“既是交易,何以如此苦大仇深。”杨琇嘴角微微上扬,“既如此,我再告知你一个消息吧,虽不十分确定,但朱禽十有**是天罗的人。”
“天罗?”她神色微微讶异。
“姬王朝的人自前朝起便分为两批势力,你应当知道吧?”
“知道,其中一批便是以长信侯为首的鸿雁等人。”
“另外一批,便是以姬雏为首的天罗。”杨琇缓缓道,“不过姬雏已死,如今掌管天罗的人,应当是他的儿子姬蚺。”
“杨大人知道的不少啊。”赵慕鸢看着他,“为何要告诉我这么多?”
“如今这江山,是陛下与老夫和定国君等人,当初从姬王朝余孽手下拼死保住的。陛下利用我稳固皇位,忌惮我手握大权;同样我也利用皇上得到权位与家门荣宠,也忌惮伴君如伴虎,只愿扶持杨家所出的太子即位。我既先背叛陛下,心中便不会怨恨陛下杀我,只是如今我败于姬王朝余孽,自然也不乐意看他们复国。”
“杨大人看的通透。”
“人为追名逐利而活,却不必至死都执着名利。”杨琇长叹一口气,“也可以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吾孙原阳,便托付与你了。”
“别,当不起。”她忙抬手打断,“只是这笔交易我应了,但你还要告诉我一件事。”
“何事?”
“杨烷此次谋反,是你和皇后从中撺掇,还是另有其人在背后谋划?亦或是,二者皆有?”
赵慕鸢拖着“半死”之躯走出大理寺时,天都蒙蒙亮了,不过这一趟也算没白来。
只是等她回到赵府时,却看到了二哥端坐在九江烟阁的正堂,环胸看着自己“缓缓归矣”。
“你们饿了吧,我去叫紫檀做点吃的。”赛罕远远瞥见正堂的身影,把赵慕鸢往魁川身上一推,先一溜烟儿跑了。
“我我我回去看看慕鸢的药熬好了没。”魁川又把她推到卫青怀里,跟着赛罕跑了。
卫青一看,只得硬着头皮将她扶进了屋。
“卫青。”赵鸣鹤如此唤他。
二公子平日最是知礼谦和之人,从未这样直呼卫侍卫的名字的,碧檀和几个丫鬟趴在门口看,是不是要训卫侍卫了?
“公子。”卫青将她扶进屋交给潋枝服侍,这才回身应了一声。
“你知道她受伤了吗?”
“知道。”
“知道还由着她胡闹?”赵鸣鹤显然是真动怒了,“庞大夫呢?潋枝,请庞大夫过来。”
“二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赵慕鸢信誓旦旦道。
“你如今身上有伤,我不怪你。”他示意青枝把床幔放下来,看了卫青一眼,“你与我出来话。”
“我从前过许多次,若是劝告不听,必要派人先和我一声”
“她若出意外该当如何?宫门之变还不够?”
庞魁川远远听到卫青挨训斥的声音,吓得半天挪不动一步,潋枝从背后推了推他:“庞大夫快些吧,再慢慢走挨骂的就是奴婢了。”
“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平日做了吃食,可没少分给你们吧,你这个时候怎么不想着我会被骂了呢”魁川发自内心的谴责她。
“庞大夫!”赵鸣鹤看见他,大声唤道。
屋内的赵慕鸢都听到这声音了,吓得缩了缩脖子,二哥若是发火连长姐都避之不及。对不住了魁川,我回头一定给你买好吃的,想吃什么就买什么,酒也给你买,十年的南窖,二十年的汾酒任你喝
“他是侍卫也就罢了,你是大夫,难道不知道阿鸢伤的如何,该要静养吗?”
“我知道是知道劝不住啊”他弱弱的捏着衣角,欲哭无泪。
“怎么劝不住?她自己又不能下床走动,若没有你们,让她一个人插翅膀也飞不出这赵府!”
太看她了吧!赛罕躲在拱门后暗自腹诽,就你妹那事,只要能下地走路,不插翅膀都能跑出去。
“赛罕,你呢。”卫青见她躲在远处偷笑,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你把她背出去的吗?”
我@#¥%……≈ap;“虽然是我把她背出去的,但驾马车的人是魁川!”
她见二公子回头已经看到了自己,躲不过去只好走了出来,心里已经把卫青大卸八千块了。
“是我驾车没错,但是是卫青把我叫醒,让我驾车慕鸢要出门的。”魁川连忙解释。
“因为杨府的死士夜半来绑架慕鸢。”问题又绕回自己身上了,卫青实在不知从何解释起。
“你不是侍卫吗?”赵鸣鹤看他一眼,“杨府死士来绑架阿鸢,你是做什么的?拦不住?”
“就是”赛罕嘀咕一声。
“二公子的没错。”庞魁川跟着点头。
卫青扭头恶狠狠瞪了他们两个一眼,早知道昨夜就不该好奇看那死士想做什么,当场杀了什么事都没有了。
一炷香之后
赵慕鸢躺在床上装睡着,奈何实在架不住床边齐刷刷站着的三个人,盯着自己看。
“咳咳咳”她掀开床幔的一条缝,“那什么,我觉得有点饿了”
“吃。”赵鸣鹤挥手,示意潋枝把粥端给她。
赵慕鸢接过来,一口一口,口喝着,可他们三个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床前看着她。“你们不饿吗?”
“饿不饿。”魁川刚完,就被卫青踢了一脚。
二公子了,一天一夜就这样站在床前看着她,除了吃饭出恭,她哪儿都不许去,他们也哪儿都不许去。
“二哥”赵慕鸢过他们三个,看向坐在旁边,气定神闲喝茶的二哥,“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
“我知道。”赵鸣鹤瞥她一眼,见时辰不早了,才起身,“好好歇着吧,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二公子慢走!”赛罕忙大声道。
“二公子慢走。”魁川也附和一声,探头看他走远了,才拿起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
“二哥都走了,你们就坐着吧。”赵慕鸢心虚的笑着。
“还有个在外面看着呢。”赛罕叹了口气,示意她看窗外,夏蝉站在廊下对她拱手行礼。
“凭什么你犯错我们要挨骂啊。”魁川愤愤不平。
“我知道错了”她认怂,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三日后
赵慕鸢再次下床,穿衣梳妆打扮。
“干嘛去?”赛罕一看她能下床了,警惕询问道。
“今天杨环要被斩首了,我得去救他儿子啊。”她一边着,一边将衣袖束紧。
“卫青和我会去的,你老实在家待着。”
“我觉得我好的差不多了,都能下地了。”
“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庞魁川她的话,“我是大夫,我觉得你现在不适合下地走动。”
“可我走路时不会感觉很痛啊。”
“这距离你不能下床,才过了三天。”
“也许我天赋异禀?”
“你根骨极差。”卫青进来打断她。
“我好歹是你的主子,能不能给点面子。”赵慕鸢冲他呲牙。
“你我们是朋友的。”
“虽然但是。”她顿了一下,“我不去的话,你们没办法把杨原阳送出城的。”
卫青想了想,“可以杀出去。”
“为了杨原阳杀城门守卫?不值啊。”赵慕鸢劝他,“我这次就躺马车里,绝不下地走路了。”
庞魁川一把提住她的衣领,“不行啊,我死都不能再让你出去了,我就在家守着你。”
“魁川,你知道人类的三大质是什么吗?”
“什么。”
鸽子,柠檬,和真香啊。
“真香的意思就是,比如卫青不喜欢吃香蕈,他打死都不吃,然后他吃了一口,发现,真香啊,真好吃啊,真打脸啊~你懂了吗?”
“我现在懂了。”魁川看着她躺在马车内的软榻上,洋洋得意的样子。
卫青郑重其事的道:“我不喜欢香蕈,我也不会吃,更不会觉得它香和好吃。”
“我就是打个比啊。”她嘿嘿一笑,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马车已经行至僻静的巷子处了,“行了,就在这里分开吧。”
卫青和赛罕闻言,将蒙面的黑巾系好,从马车内钻出去,朝着斩首台而去。
幸亏今日百姓大多都去围观杨家人斩首了,这巷子又僻静,没人注意到从她的马车里出去了两个人。
“姐,现在去哪里?”马夫询问道。
“从永安坊绕路到北城门,咱们去瀍河寺。自永安坊过时,车驾的慢些。”她吩咐完,放下了车帘。
永安坊与杨家斩首的刑场只隔了一条巷子,又离北城门最近,她昨晚也已经让人捎信儿给齐邕,请他今日亲自到北城门巡视盘查。
“人劫出来藏哪?”庞魁川问她。
“这里啊。”她拍了拍自己身下的软榻,灰兔绒的毯子挡住了榻下空出的空间。
“万一到了城门齐邕不放你怎么办?”
“那他这不是害我被诛九族吗,对他有什么好处啊。”
“姐,到永安坊了。”外面马夫提醒道。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喊骂声,还没到斩首的时辰,想必是杨家几人的刑车先到了。
随着马车缓缓驶过,叫骂声来近,突然爆发一阵阵尖叫声,高呼声。
“停车等着。”赵慕鸢忙掀开车帘四下打量,偶尔有几个行人抱头鼠窜的从马车旁逃走。
片刻之后,刑场向终于出现了往这边赶来的两道身影,正是卫青和赛罕。
她皱眉,没有看到杨原阳,失败是不可能的,难道是被杨琇安排的人先劫走了?
“怎么回事?”
“没劫出来。”赛罕钻进马车,拉下面巾,“我们刚冲上去,就有人在暗中放箭,正中杨原阳的胸口,我来还想着管他死活先带出来再,结果又突然冒出来另外一批人把杨琇劫走了,等我再低头看杨原阳的时候,胸口都中了三箭。我们寻思着都咽气儿了,就是魁川也救不回来,带走也是个累赘,满身伤的怎么出城门,就先逃回来了。”
赵慕鸢听完眉头一皱,仔细思索片刻,突然把手里的书一砸。
“幸亏你们没救。”
差点被杨琇这老狐狸又摆了一道!什么保杨家不绝后,什么不怨恨陛下,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演,人生如戏,特么靠这老狐狸演的!
告诉她那么多秘闻,无非就是骗取她的信任,让她救杨原阳也是假的,分明就是在为他制造混乱,好便他自己的人趁乱救走他。想必此刻北城门的齐邕也被支开了,她没救出来杨原阳还好,要是救出来藏在自己的马车里到了城门处,被人发现真是死都洗不清了。
好你个浑水摸鱼,好你个一石二鸟!
“什么意思?”魁川懵了。
“被设计了的意思。”卫青摘下面巾,“现在怎么办?”
“去北城门。”她咬牙切齿。
“还去北城门?”赛罕一脸懵。
去,怎么不去,她倒要看看待会儿到了城门,是什么人会出来要搜她的马车。“不仅去,还要快马加鞭的去,赶在杨原阳没被救走的消息传到北城门那些人耳中之前,这马车有多快就给我赶多快!”
杨琇,老子信你个大脑袋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