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一夜盛传,赵家出了位从商的三姐,江南声名显赫的茗香馆和京城风头正盛的醉霄楼都是她一手创建,不仅如此,她还垄断了如今颇受百姓喜爱的孜然作料商路。
这事儿没人知道便罢了,一传出来简直是闹翻了天,一个年纪轻轻的闺阁丫头,怎么会做到如此厉害?大多人还是不信的,所以听闻醉霄楼和茗香馆传中的大家,今天要在白华居设宴,都好奇跑到附近围观。
日上三竿,先是各地铺子的掌柜接连现身,随后是蒋六儿和程目的马车一同抵达,二人在白华居门口碰面。
“姐还没来吧?”程目特意换了身颜色喜庆的朱红衣衫,蒋六儿一看便忍不住笑开了。
“你这是要去做新郎官吗?”
“那也行啊。”程目咧嘴,挤眉弄眼:“就是差个新娘子。”
“没点儿正经样子。”蒋六儿他,“先进去吧,姐会与齐公子一同到。”
见二人上楼后,外面看热闹的人又等了许久,自始至终未有那传中的大家身影,便免不了议论纷纷,那传言果然不可信。
就在众人欲散时,一辆青帐马车缓缓停在白华居外,齐邕撩起衣袍从马车上下来,非往白华居内去,而是转身向后,原是那马车后还跟着一顶海棠轿。
“三姐,请下轿。”齐邕用手中折扇撩开轿帘一角,声音中带着几分调笑。
“少做那登徒子,若坏了我名声”赵慕鸢瞥了他的手一眼,扭头将手搭在赛罕的手腕上,扶着下了轿,“可是真要娶我的。”
齐邕一听,果然吓得赶紧收回了手。
无惧四周或是探询或是好奇的指指点点,赵慕鸢神色从容与齐邕一起上楼,待她身影消失,楼下议论之声发鼎沸。
三楼阵阵喧闹声入耳,也不输给楼下,齐邕上前拉开木门,足以容纳三五十人的雅厅内,众人都围在蒋六儿与程目身边,笑笑。
“咳咳。”齐邕咳嗽一声,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来,“大家到了。”
众人忙各自站好,整理衣衫,看着他侧身让开,一位穿着鹅黄袄的姑娘站在门口,唇红齿白,笑得眉眼弯弯。
蒋六儿和程站在前面,一看姐笑,也忍不住跟着笑。
“三姐。”
听蒋六儿这么一唤,众人才反应过来,有跟着唤三姐的,也有唤大家的,心中埋了许多蠢蠢欲动,传闻中的大家,居然真的是个姑娘。
“都坐吧。”赵慕鸢笑着进屋坐下,“才听你们笑得开心,都在些什么呢?”
“大家伙儿在笑程爷的衣裳呢!”有一八字眉,看着三十不到的男子答话道。
“哟,是挺喜庆啊。”赵慕鸢这才注意到程目的衣服,也跟着打趣儿。
“今儿这日子那必须喜庆!”程目嚷嚷道,“我这衣裳不好看吗?做什么都笑啊真是的”
“衣裳好看。”蒋六儿憋着笑,“人就差强人意了些。”
“哈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许是大多年纪相仿,又在京城同个院子住了些时日,彼此之间没那般拘谨。
“周议兄还是没到啊?”齐邕扫视一圈,捡了个挨着赵慕鸢的位置坐下,“这可得罚,大家都到了。”
“甭抬举我了。”她哭笑不得,造势那是给外人看的,这里就自己人了他还这样,岂非讨打!
才着,便有人拉开门走了进来,正是许久未见的周议。
“这不是来了吗?”他话还带着哈气,应当是过来的急,“我可是老远就听见你要罚我了。”
“你都来晚了,还不该罚啊?”被捉个正着,齐邕也丝毫不慌,反正他有理。
“议表哥可算来了。”赵慕鸢着,起身请他坐下。
周议忙将她按回了位置上,“都是自家人,若要客气,这会儿我得唤你一声家。”
“人都齐了,还是要先各自介绍一下的。”严芶适时提醒道。
“确实该先如此。”赵慕鸢闻言放眼扫视众人,都是年轻面孔,开门见山道:“我叫赵慕鸢,身份如何不必多提,外面如何议论也无需多听;我既坐在这里,便只是你们的大家,只会同诸位一起赚大钱。”
“三姐的话,我蒋六儿从无不听不信过。”蒋六儿起身举杯,看了屋内众人一拳,“我和你们程爷,是最早跟着三姐的,从金陵名不见经传的茶馆,到江南数一数二的茗香馆,再到醉霄楼,若无三姐,便无在座诸位的今日。”
“这杯,我们要敬三姐。”程目举杯接话。
严芶等人对蒋六儿的话也是深有同感,若非赵慕鸢,怎会有他们今日。
赵慕鸢一看,忙也举杯,“咱们别谁敬谁了,有钱同赚,有酒同饮,愿来年盛景更比今日!”
“有酒同饮,愿来年盛景更比今日!”程目被她这话的,颇有些热血沸腾。
一杯下肚,众人放下酒杯后,赵慕鸢才继续介绍,“这位是昌泰票号的周大爷,在座若有打金陵过来的,应当对他有所耳闻。议表哥与我是表亲,醉霄楼和茗香馆一直与昌泰票号是联手共赢的关系,这些各位也都知道;除了这些,日后我要大肆兴办的孜然商行,议表哥也是家之一。”
周议举杯,“在下姓周名议,先见过诸位,日后昌泰票号定与醉霄楼、茗香馆共进退。这一杯,愿孜然能通流大周,也愿诸位来年财通八。”
赵慕鸢还没听完就被酒呛了一口,等他饮完酒才声道:“这怎么就共进退了?表哥不怕我赔个血无归?”
“别乱话。”齐邕忙打断她,他还指望着挣大钱呢。
“齐邕得对。”周议声笑道,“跟着你才能赚大钱。”
“咳咳”她有些不好意思,随后才正色继续,“这位是良国公府的齐三公子,从前一直是醉霄楼的二家,我不在京城那一年多,都是他在打理醉霄楼,大家对他该不陌生。他与议表哥一样,日后也是孜然商行的家之一。”
齐邕一正经举杯,“在下姓齐单名邕,别的不多,咱们日后赚大钱就对了。”
“好歹也是良国公府出来的公子。”赵慕鸢笑他,“不是号称武双?怎么话的这么俗气呢?”
屋内众人都跟着笑。
齐邕一看,问众人:“赚钱俗气吗?”
“不俗气!”程目立马捧场,“那怎么能俗气呢!”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赵慕鸢摆手认错,又继续道,“这蒋六爷和程爷,那肯定都是不用我介绍了,这一位我可要好好和诸位介绍一番。”
严芶见她到自己,才起身举杯,主动讲道:“在下严芶,从前在北地干走镖的,粗人一个,承蒙三姐救命之恩,如今同各位一起,为三姐做事。”
“这话的太客气了。”赵慕鸢忙请他坐下,“正如严大哥所,他曾是陕镖局分号的二当家,走南闯北,经验身手都非常人能比。今后孜然商路打开,运输一环乃是重中之重,严大哥便是负责此事。”
周议仔细听着,因家中忙乱,这些事他还真没怎么仔细过问,如今看来,她果然事无巨细都想的周。
“您几位都介绍完了。”程目指着屋内众人,“该让诸位掌柜们,也都来一一见过几位家吧。”
“成。”赵慕鸢点头,也不让众人拘谨,大家边吃吃喝喝边着话。
先站起来的一人,在众人中算是稍年长的,看样貌有近四十了。
“在下姓吴名怀英,承六爷看中,如今负责柳城、芩溪、洽川、翠洲府四处的醉霄楼。”
“这算是区域经理了。”赵慕鸢笑着点点头,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包,“来,这是您的年终奖,辛苦您了。”
“家,这不敢当的。”那人连连后退拒绝。
“这年终奖可不能客气。”赵慕鸢笑着与众人解释,“这红包大家都有,是我要奖励你们这一年的辛勤。不止今年,以后年年都有!”
吴怀英闻此,才笑着收下道谢。
周议微有疑惑的问她,“区域经理是什么意思?”
“就是某一个区域的铺子都归他管。”坐在他不远处的蒋六儿替赵慕鸢解释道,这些职称赵慕鸢和他们闲聊过,只不过他们都觉得叫不习惯,平日还是以掌柜相称。
“见过大家。”第二位是个看着与蒋六儿差不多年岁,双目炯炯有神的少年,“我叫裴新,负责金陵、潞城、永壁三处的茗香馆。大家一直身份神秘,今日亲眼见到家尊,裴新由衷敬佩,裴新有个问题,不知能否请教?”
“裴新就你话多!”程目忙出声打断,生怕他乱话。
“无妨。”赵慕鸢毫不在意,“你继续!”
“听闻崇天门一战,姐曾与杨烷交手,箭术十分了得。”他眼神中闪过几分期待,“不知裴新可有幸领教”
“哦?”她眉梢一挑,当下爽快道:“蒋六儿,寻弓箭来!”
屋内众人一看,顿时都来了兴致。
“我看你就是欠打!”程目上来拍了他脑袋一巴掌,“你还领教三姐的箭术,让三姐把你打得找不着北!”
“哈哈哈哈哈”众人又跟着大笑。
“家都同意了,程爷您这就不对了啊。”裴新捂着脑袋告状,“您是不是大家?”
她乐不可支,“你既然是程目带出来,对他这性子还不熟悉吗?”
“熟悉,那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我就你话多!”程目扭头,也对赵慕鸢告状,“当初跟在我身边的时候也是,教过那么多人,就他一张嘴能叭叭!你熟悉,你倒是我今儿早上吃了什么西,喝了什么茶?”
“程爷生在北,早起最爱油丝卷儿配碗胡辣汤。”那裴新一听,还真头头是道的猜了起来,“您又最懂茶,冬日里必定是喝那性温养胃的普洱!”
“别,还真挺有道理。”周议微微点头。
“怎么样,他可猜对了?”赵慕鸢也觉好笑,扭头问程目。
“还真让他子猜对了。”程目又气又想笑。
屋内人谈笑风生,不过片刻,蒋六儿便寻了弓箭回来,二人束起袖口准备。
“正好,我那天赶到的晚,就见到庞大夫把你抬走,没能看到你的‘英姿。”齐邕也兴致高昂的凑热闹,还不忘损她。
“好意思呢,你要是早点儿赶到,我能差点被杨烷打死?”赵慕鸢白他一眼。
“如今与人比试,伤不要紧吗?”周议问她。
“有魁川在,早好的差不多了。”她拿起一把弓,试了下弓弦,走到窗前指着远处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看到树上那几只麻雀了没?咱俩同时放箭,射中多的人为赢,如何?”
“行啊!”裴新满怀信心,他自幼就玩弹弓,弓箭也过两年,这点儿距离根不在话下。
“那就好。”赵慕鸢着,从箭筒中直接抽出五支箭。
裴新一看傻眼儿了,“五箭连发啊?”
“那麻雀你一箭就惊飞了,哪儿还给你放第二弓的机会啊。”程目抓住机会笑他,“认输吧你就!”
“输我也不能这么轻易就认输啊。”裴新十分硬气,从箭筒中抽出三支,“不蒸馒头争口气!”
三支他没试过几次,但五支他更没把握,大家年纪居然能五箭连发?总会有失手的吧?他如此想道。
“我数一二三,放箭了啊。”蒋六儿站在二人身后,看着他们准备好,“一二三,放!!”
八支箭同时离弦而出,众人只看到麻雀群被惊飞,那八支箭都插在树上,分不清楚都是谁的。
“赛罕——”赵慕鸢放下弓喊了一声,一直在外面守着的赛罕,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将八支箭拔出带回。
八支箭,八支中,都不用再去看箭上做的标记了,输赢当下立见。
裴新目瞪口呆,当下抱拳认输:“家箭术无双!”
“少拍马屁了。”她哭笑不得,自己的箭术如何她心里还是有底的,和卫青比不值一提,还无双呢。
“你这箭术可以啊!”齐邕倒是眼睛一亮,凑上前仔细打量那八支箭,赵慕鸢那五支皆是正中麻雀胸膛,“你可以啊!”
“我自然是可以的。”她对齐邕嘚瑟道,随后又打量裴新,“你的箭术也不错啊。”
“让三姐见笑了。”裴新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程目也笑话他,“就让三姐打得你找不着北。”
“阿鸢真是厉害。”周议笑着夸她。
“好啦好啦,咱们继续继续~”赵慕鸢笑得眉眼弯弯,她这人就是肤浅,旁人夸两句便觉开心。
“见过三姐,我叫谢壁,负责宾州府”
“见过姐,我叫林成仁”
白华居热闹非凡,看热闹的人也没闲下来,转眼就将所见所闻传了个遍儿,坐实了赵慕鸢的身份。
御书房
皇上听着齐盛的回奏,轻笑一声,果然自己留下那封信是对的,这个丫头太难驯服。
齐盛见皇上正忙,回完消息,便去了六皇子所在的宫殿。
“齐盛,崇天门之变,为何不许我出去!”慕识自那日后一直未曾见到他,这会儿见了他气恼的不行。
“逆臣贼子相斗,此一战必定会败;殿下是皇室血脉,无需过问太多。”他的性子齐盛了解,在杨烷尚未被解决之前,有些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为好。
“可三哥就去了!”六皇子反驳他,“我与三哥皆是父皇之子,父皇被围困朝圣殿,我也自当前去!”
“那是三皇子。”齐盛不厌其烦的纠正他,“六殿下唯一的兄长,早已长眠金陵行宫。”
“齐盛!”
“老奴在。”
“我要去见父皇。”
“陛下此时正忙。”齐盛垂首恭敬道,“殿下不若去看看杬贵妃娘娘,和宝璐公主。”
白华居
一宴到月升,众人散去时,赵慕鸢脸上也带了几丝红晕。
“我送你回府。”周议与她并肩出去。
“有赛罕在,表哥不用担心的。”
齐邕也道,“便是没有赛罕在,她才那箭术你也看到了,寻常地痞流氓伤不到她的。”
“那是自然。”赵慕鸢笑着坐进轿中,还不忘对他道,“那个守卫,你若是盯出了什么线索,别忘记告诉我啊。”
齐邕点头,看着她离开,笑了笑对周议,“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你是指崇天门之变?”
“不是。”齐邕负手,“她放了襄阳与延和长公主。”
“杨家的人?”周议唯有诧异,随后又道,“她这样做应当是有她的道理。”
“你果然是她表哥。”齐邕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过你得对,我从前一直觉得她手段太过狠绝,虽与她走得近,却始终保留警惕,毕竟她连襄阳那样的孩子都能利用,不惜毁掉别人来成自己。”
“你会这样想不奇怪。”周议点头,即便自己是她的表哥,在得知那些事后依然觉得她做的太过,更何况是齐邕了。
“不过后来我觉得,若是和她成了自己人。”齐邕浅笑,“不定,她也会不惜利用别人来保护你。”
“你不要利用阿鸢。”周议眉头微皱。
“你想多了。”齐邕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我只是从前未曾遇见过这样的姑娘,觉得深交似乎倒也不错。”
“她尚未及笄,你都二十快三了,别打她主意。”
“那你想的更多了!”他忙否认,“我非禽兽,无稚女之好。再娶妻一事,我与大哥喜好向来相近,日后我也只会娶同我长嫂那般贤惠持家的女人。”
“我会将你今日之话,转告与你大哥。”
“割袍断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