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浅为我绾了个百合髻,复执着玉梳修着鬓角,“当时殿下将侍人部屏退至外院了,只听得见激烈的吵闹声。”
我执着簪子的手徒然顿住了,亓官颐一向敬重亓官陵,至少在我来鄞国的这半年多期间,亓官颐从未与亓官陵发生过口角,反而在我面前,处处替亓官陵开解。
心下不由得想起了几月前那桩不了了之的婚事,忽的清明了。
依照亓官颐的脾性,断然不循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束条,更何况是被自己亲哥哥利用,换做任何人都接受不了。
我攒了眉,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到底,狠得下心。
这时容浅将我手中的簪子抽过,对着菱花镜插入了发髻。我惊回神,又问,“温婴如今可还在府中?”
“刚从书房出来,就冒着暴雪驭马而去了。”
心头一窒,忽觉得几分心疼,如亓官颐这般的女子,合该潇洒恣意的,虽信肴与她趣味相投,嫁过去,断不会受委屈。但信肴向来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若不是他中意的人,他断不会负责半分的。
如这般,便与守寡未有两样,到时受亏最大的,定然还是亓官颐。
我抚着手腕上那只碧玉滕花玉镯,这是前些日子亓官陵从晁国新进的一批贡品中挑的,他这只镯子玉泽剔透,样式不俗,又玉能养人,正适我,专门向国君讨要的。
人人都道太子亓官陵是个好夫君,我吃不惯鄞国的吃食,他便自厨艺,每日亲自为我烹制三餐,怕我一人在府里孤单,一处理完公差,他便急急赶回府中陪我,我生病了,他推了公差,告了假,日夜守在我榻前,我烦理操事,他便揽下该是我打理的府中琐事,让我自自在在,做个逍遥散人。
不论他在外头如何劳累,如何冷酷,见了我,他必是温柔体贴的。
他待我好至如斯,无可挑剔,但不知为何,他待我好,我发不安。
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也是个好兄长,可他依然舍得将亓官颐的婚姻作为他巩固储君之位的棋子。
这时,解语,如婵掸去衣上落雪,缩写脖子紧着牙,提着早膳进了屋子。
“姑娘,用膳了。”如婵打开食盒,将热气腾腾的膳食整整齐齐得布在桌子上,解语向来是极为怕冷的,一进屋就撂下物什,伸着手凑到了火盆旁处,“嘶,今岁的冬天可真冷,手都冻得没知觉了。”
着,只瞧她用火钳子拨得火星噼啪作响,复从袖里怀里掏出几个红薯,望火盆里一扔,用烧红的炭火埋严实。
容浅见况,皱着眉啐道,“发没得规矩了。”
解语讪笑着吐了吐舌头,朝我道,“姑娘可不知,这红薯往火盆里埋伏一刻钟,吃起来又香又甜,奴料是姑娘未曾吃过这等美味,故而从膳房过来时,趁厨艺没注意,特意从旮旯里顺了几个过来。”
我见她得眉飞色舞,禁不住被她那可憨的模样给逗笑了。
“姑娘可别信这混球,”那侧的如婵听罢,颇是不给面子的戳穿她,“她分明是自己嘴馋,拿姑娘当借口的。”
解语被噎得脸庞涨红,声嗫嚅着,“奴真是想着姑娘的。”
“那我待会儿可要好好尝尝,你可不许短了我这份啊。”我从杌子上起身,笑着望外走。
解语在后头跟着,似拨浪鼓摇着头,“奴岂敢,岂敢短姑娘的吃食……”
今儿的早膳是米粥,外加几样菜,很是清淡,这段时日,我的三餐食谱,皆是亓官陵定的,是我正服着药,饮食须清淡。
虽我不喜辛香刮辣的吃食,但也不至于到这种清汤寡水的地步。
见了,立即没了胃口。
容浅替我舀了一碗粥放置面前,谆谆劝道,“姑娘好歹吃些垫垫肚子,一会儿用药,万不能空着肚子。”
我嗯了一声,端起碗象征的吃了几口。
待我将那苦得渗人的药吃下时,容浅立即递来一颗粽子糖让我含在嘴里。
一侧的解语见着满脸心疼,“这药吃了这么久,也不见得顶用,姑娘何不如停了去,反正没人知道的。”
我只笑了笑,并未话。
容浅见解语这般口无遮拦,面色肃然,“这是国母娘娘赐的药,如何停就能停的。”
解语忙噤了声,顿时满屋俱寂。
我默了半晌,往那糊得严严实实的窗子看了看,听声音大雪约莫缓了。
“去衣橱取件大氅来。”
如婵疑道,“姑娘要出去吗?”
我点点头,“已许久不见温婴了,待在屋里也憋闷,去公主府走走吧。”
容浅似已知晓我的意图,话未落,她便进了里屋将大氅拿了出来,仔细为我系上,后又取了掐丝手炉,去火盆里灌好炭块。
解语一面颠颠地将手炉套上隔烫的绸套,一面颇为不解地,“外头天寒地冻的,姑娘怎不等雪歇了再去?更何况……”她顿了顿,“更何况今早温婴公主刚与殿下吵完架,姑娘这会子过去,怕是不相宜吧。”
我笑道,“正因如此,我才要挑此时过去。”
平日里她待我极好,如今她心里必然不好受,身旁又没有几个贴心的人儿,于情于理,我自要去瞧瞧她,宽慰一二的。
天果真冷得厉害,不过才十月末,却已颇近去岁腊月深冬的趋势,纵我披着厚沉沉的大氅,拢着手炉坐在暖轿里,身子也不见暖。
马车行得极慢,我掀开厚厚的棉锦帘子瞧外面,天地一白,道上的积雪约莫有七尺厚了,车轱辘压过去,直接没了半截。
如此恶劣的天气,别顶着暴雪骑马了,我仅掀了一边帘角,那肆虐的风夹着雪珠子就刮得脸颊生疼。
亓官颐到底是如何捱回去的。
容浅见我望着窗外出神,立即将棉锦帘子拂了下来掖紧,生怕漏进半点风,“姑娘当心身子。”
我抿了唇,转头向一侧的如婵问,“前些日子信肴从听意楼送来的茶点,可都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