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睦搬到北院,也就陆璋来得如往日一般勤,多时还是在外头喝酒。
秦睦也乐得清净,便让人将往日堆压在书房的一些书画拿出去晒,自己则在书房里誊抄些诗文。
会心服侍秦睦洗完手后,拿了帕子将她手擦干净便退出房间,轻轻合上房门,并嘱咐丫头、小厮们轻些手脚。
丫头、小厮们应了便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秦睦在博山熏炉中添了文大夫所配的香,而后回案边,缓缓铺开一张生宣,提笔悬腕,抄时口中字字再读过,便是又品了一遍。
朔一自被会心“提点”过后也老老实实的,不敢僭越半步,如今也被携到这院服侍,无一处不尽心尽力。
小丫头们从南院拿些瓜果来北院势必要经过秦睦书房,朔一恰巧在门前晒书,几个小丫头拿着瓜果,口里娇笑着进了小门。
朔一上前拍了为首的那丫头的额头,示意她们悄声些,指了指屋内。
几个小丫头点头,盈盈一拜便蹑手蹑脚走了过去,频频回头望。
朔一仍旧坐回小藤凳上去,这些字画倒也不是什么名品,有些也是秦睦从地摊上买来的,不过是可怜那卖字画的人花了几两银子,施舍罢了。
不过,就是朔一这不懂字画儿的都能瞧出来这些东西都很好看,有些字写得如同河里的鱼儿,无一处生涩的;有些画儿像会说话似的,那些拿笔的人仿佛给这些画施了法,这朵花是悲的、那朵花是乐的,朔一看了全知道。
秦映亭派人送来一卷不知什么东西,会心拿了来见秦睦,只见秦睦门外,朔一盯着一幅画看得入神。
朔一见了会心连忙坐了回去,喊了声姐姐。
会心嘱咐她务必看好这些东西。
秦映亭送来的东西是一份账本,秦睦倒是在里头瞧见了好几个相熟的名字,王向灿名字后赘了八万多两银子。
秦睦也不知这账本到底是记了些什么糊涂账,问了会心秦映亭走时可有留下什么话。
会心摇头,只说四公子走时风尘仆仆,急着去什么地方,连半个字都没留。
秦睦翻了翻账本,合了起来,束之高阁,心想等四公子来时再问这账本的用处也不迟。
会心见屋内门窗紧闭,便开了窗,入了春,秦睦衣衫少了几件,不过是不大见光,更是有些玉面小生的意思。
见秦睦茶盏空了,会心又添上,而后便安安静静坐在一侧拿出秦睦前些时候送她的诗文来看。
外头的朔一正乐得无人看管,在日光下晒得暖洋洋的,坐在藤椅上倚着柱子眯起眼来。
北院原先住的那户人家家中人口少,房间遂不是很多,但园子筑得美,佳木葱茏,便是冬季也有几株树木常绿。温和的日光透过新叶零洒在庭院中,一个又一个的光斑像极了撒了一地的铜钱。
沈迭追着年糕来了北院,怎么着也抓不住那只四脚着地猫儿,沈迭也是个不服气的,在它后边儿追着一个劲儿地喊猫儿名字。
年糕躲躲闪闪,就是不肯和沈迭在一处玩儿。朔一听见响动连忙起身,捂住沈迭嘴巴,在他耳边悄声让他不要吵闹。
原本就是寄人篱下,沈迭听了这话连忙噤声,连猫儿也不追了,小跑着回了南院。
年糕倒是留了下来,大雪球似的身子压在书上,也知道阳光和暖,就那么横在书上、伸展了身子、躺了下来。
朔一蹲在一旁给它顺毛,到底是秦睦宠爱这胖白猫,日日和人一般喂养,但这猫也通人性,秦睦落寞之时,年糕总能安慰一二。
中午,秦睦推门而出,见日光这般好,年糕还躺在自己书上休憩只是笑着将熟睡的猫儿抱在自己怀中。
会心跟在她后头,问她今日中午吃些什么。
秦睦忌口不多,素爱清淡,只说与往日一般就好,抚着猫儿浑身软白的毛。年糕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很是舒服。
说好今日一同用餐,秦睦便早些到南院去了。
文晗、沈迭等都到了读书认字的年纪,如今他们都住在秦睦家中,这等是自是秦睦安排。
同文大夫以及沈家老管家商量过后,两位长辈都任凭秦睦安排。
秦睦想着既请了西席先生,那么姑娘也要跟着男孩子们一起念书习字的,便是姑娘家识文断字、待人接物也需懂得。
如今这几个孩子正是年纪小的时候,日常一起念书、玩闹是好事。
秦睦定后,思及三公子如今是沈家兄妹的义父便想着差人去告知一声,届时将这关爱义子的美名给传出去,也叫他高兴。
用了午饭,秦睦同孩子们笑闹一阵子便要歇息,又被沈憩拉着会儿了子投壶,秦睦次次都中,孩子们都觉得没意思便放过他去了。
秦睦觉得无趣,便带着会心去了勾栏看看热闹,不成想遇到卖女儿的了。
十二三的丫头长得是不错,也是叫人打扮过,生的水灵,妙的是左边儿眉尾底下一小颗红痣,像是委屈哭过。
底下一堂子男人对着台上那小女儿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卖儿鬻女本就不是什么体面事,这男子倒像是做惯了这等生意,给“闺女”梳洗地利落。
凡买卖,精髓总是在这吆喝上头的。男子欢天喜地拾了钱,牵着女儿说家里头如何如何,便是穷苦人家也没得他落魄,这年成也不好才有了卖女儿这一出路了。
秦睦嗤笑一声,这闺女是不是这肥头大耳男子的亲女儿暂且不论,就是亲生的闺女拉出来卖何至于拿个绳子捆着。
小姑娘身姿出落得不错、脸蛋儿也娇俏,那胖倭瓜似的男人牵着女孩儿到秦睦跟前儿,如蝇附膻。
男子打量秦睦上下,见是个年轻富贵哥儿,自是欢天喜地,将女孩儿推搡到秦睦面前,胡乱说些什么女孩儿会干粗重活又好生养。
女孩儿就那着那双澄澈清明的眸子看着秦睦,不哭不笑。
秦睦凝视良久,让男子给女孩儿解了绑,会心掏了十两银子塞给男子。
男子贪得无厌还想多要些,只说自己这姑娘养了这老大,便是养头牲口也比十两银子多。
秦睦不语。会心只问他到底要不要十两银子,若是要便收钱、留下女孩儿;若是不想要,走就是了。
那女孩眼看着男子要拉着自己离开,扑通跪在了地上,扯着秦睦的衣角不肯撒手。她那父亲急忙将钱揣在兜里,伸手几巴掌扇在她后脑勺上,嘴里不三不四地骂着。
一旁添茶倒水的小二急忙拦着,自己家虽然也不大富裕,却也没到这个地步,被拉出来卖已经够惨了。
秦睦见她只是流泪却不肯说话,抬手拍拍她的脑袋。
女孩儿伏在秦睦脚边,不声不响地哭泣,秋水泛滥成灾。
若是她能说话,大抵也是要哭诉、叫屈的。
哑女,秦睦买了下来,花了银钱十两。
楼上一对主仆,瞧了秦睦对哑女温柔备至,结了茶钱,下了楼,径直走到秦睦面前,青衣衫上尽是荷花香,过于浓烈。
“秦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