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赵举人一番言语,白冉只觉坠入五里云雾,半响缓不过神来。
叛军罪不容诛,可与叛军舍死相抗之人何罪之有?
白冉终究是聪明人,想不通的事情不必想就是了,眼下必须要做的是加紧防备,宁王派出两支人马,已经把白冉逼到了绝境,若是皇帝亲自看中了南山,白冉就是有通天遁地的事也难逃一劫。
想到此,白冉对落头氏夫妇道“劳你们二位转达阳明先生,就白某一定慎之又慎,还请先生在陛下面前进言一句,白某只是市井民,宁王手下叛军,皆败于陛下之天威,与白某并无半点干系。”
白冉觉得和王守仁同样的话,想必也能保个平安,没想到赵举人摇头道“这话不必和先生了,先生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你们?另外我们也不能回到先生身边了。”
白冉诧道“此乃何故?”
赵举人道“平叛之事,先生尚未洗脱罪责,而今身边又多了两个异人,若是勾起了陛下的兴致,我们夫妻难逃浩劫,先生也要跟着受牵连。”
这话得却有道理,依着皇帝的性情,若是知道了落头氏的事情,且得把这对苦命夫妇锁进铁笼,当做珍禽异兽日夜玩赏。
可他们不打算回到王守仁身边,又能去哪呢?
白冉看着夫妻俩,夫妻俩也看着白冉。
赵举人拿起茶盏,轻呷一口道“我们夫妻日后,可都仰仗白兄了。”
“呃……”
玉童又道“我们夫妻没什么挑拣的,有个院子住就行,我看你们这里女眷不少,且叫个丫鬟来帮我照料孩儿就是了。”
“呃……”
赵举人又道“可惜赵某与功名无缘,但毕竟出身于书香门第,若是便的话,且买些书来,一来打发闲暇时光,二来也好教导我孩儿。”
玉童闻言抱起孩子道“我们孩儿性情像他父亲,别看尚未足岁,却也带着满身书香。”
赵举人道“一会我写个单子,你且照着书单买来就是。”
白冉强压怒火,笑一声道“二位,可知脸面二字怎写?”
玉童皱眉道“这是什么话?”
白冉道“这是主人家的话,这是我家的客栈,你们想住下也成,上房三百一晚!拿了房钱,我给你们收拾一间就是了。”
赵举人哼一声道“嘴脸,经年不见,你还是这满身铜臭味。”
“我就是这满身铜臭!”白冉起身道,“想住你们便住下,若是不想住,好走不送!”
看着白冉恼火了,赵举人叹一声道“如此来,我们可真就走了。”
白冉一伸手,道“请!”
赵举人道“我们若是出了这个门,再想请我们来,可就难比登天了。”
“你放心!”白冉瞪着眼睛道,“就是天塌了,我也不请你们!”
赵举人又道“我们这一走,只怕没处栖身,还要干那旧时的营生。”
“好呀!”白冉笑道,“你有飞头之术,偷去呀!抢去呀!凭你们夫妻俩的事,万贯家财不在话下!”
“你话当真难听!”赵举人道,“偷抢之类,岂是君子所为?实不相瞒,赵某这些日子结识了不少书商,没事动动笔墨,也能赚个果腹之资。”
白冉道“这也好,等看见赵兄的大作,白某多买两就是了!”
赵举人道“在下正想写新书,名字就叫明湘客栈,且写白门单传三百八十八代术士白冉,娶鬼为妻,娶妖为妾,荒山野领开客栈,独败宁王百万兵,凭你白兄的名声,这书可得让赵某赚个钵满瓢盈。”
白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举人道“你别欺人太甚!”
玉童道“我等不远千里投奔于你,你连个栖身之所都不给,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好,好,好!”白冉一连了三个好,“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跟了这无耻之徒,脸皮却也厚了几层。”
玉童道“废话少,你到底留是不留?”
白冉当真不想留他们,这对夫妇太邪性,况且之前还有不少仇怨。
可眼下却也由不得他,明朝的人最喜欢读这奇闻异事,当真让这赵举人把书写成了,白冉弄不好要名闻天下,皇帝势必要找上门来。
思忖再三,白冉决定收了他们夫妻。
“你们想在这住下也行,”白冉道,“可你们必须守我的规矩,我这没有单独的院子给你们住,至多给你们一间禅房,你看如何?”
白冉让了一步,赵举人也让了一步。
“禅房要大一些的,我们一家三口不能太促狭。”
白冉又道“丫鬟你是别想了,这里的女眷都是白某的家人,浆洗缝补,照料孩儿,那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一日三餐,且和我们同桌吃饭就是,这我就不和你们计较了。”
赵举人哼一声道“看你那悭吝模样。”
“呸!”白冉啐了一口,“若悭吝,有谁比得过你!还得再一句,我这不养闲人,农桑之事你们也得出力。”
赵举人摇头道“这个使不得,读书之人岂能干这粗鄙之事!”
玉童道“我们想干也干不来,养蚕、抽丝、纺织,女红,我一样都不会做。”
白冉道“不会做你们便!”
赵举人把头转了几圈,道“是不来的,你就不要勉强我们了。”
白冉叹道“农桑之事做不来,便下山做生意去吧!”
玉童道“做什么生意,又让我们去偷么?”
白冉道“我才不干那等营生,且让你们作些捉鬼驱邪的生意。”
赵举人思忖片刻道“这个营生倒也干过,只是我们夫妻不便抛头露面,这生意委实不好招揽。”
白冉道“这你不必担心,生意我来招揽就是了,你们只顾做事情,赚了银子,必须分我一半。”
“一半!”赵举人一下跳的老高,“你这不是杀人么?流血流汗是我们,你凭什么就分一半!”
白冉道“因为这是我的店,我的店里就得听我的规矩,你们到底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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