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是……什么……声音?
“滴——答——”
是……水?
“滴——答——”
不,是血,是自己的血!
何远照“唰”得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的昏暗,何远照闭上沉重的眼皮,过度使用后的酸软无力从四肢百骸传到神经——
何远照忍不住呻吟一声。
他再次睁开眼。
黑顶,昏光。
是密室。
他躺在一张床上。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女声,声线偏亮,因慵懒的语气而略微柔和了些许,“哟,醒了。”
那姿态太过自然娴熟,仿佛躺在床上的不是仇人,反倒是什么至交好友一般。
何远照一时有些恍惚,便听见女声又道:“醒了就好,继续。”
随即是清冷中夹杂着不耐的男声:“继续?你莫非以为我的药和你的酒一样,是大风刮来的?”
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何远照的神经,何远照突然四肢一阵抽搐,意识模糊间听到男声道:“呵,看样子是‘刮骨刀生效了。”
酒是穿肠药,色是刮骨刀。‘刮骨刀这一丸药,便是先登极乐,再入地狱。
视角从四肢被绑缚在床上,整个人间歇性抽搐的何远照身上挪开,可见不远处有一桌,桌旁坐着三人,正是楚,柳,云三人。
桌后正是一个七层高的大架子,架子上分门别类摆满了各种药材毒物。相邻的是一面镶满了抽屉,形似药铺药柜的墙,抽屉里尽是制好的成品。
眼见何远照似是痛到麻木,瘫在床上,时不时抽动一下,生机几乎断绝。柳轻青起身从架子上寻出一个玉盒,盒中卧着一株通体莹白,形似玉兰的花朵。
柳轻青眉心微蹙,语气欠佳,道:“便宜他了。”
片刻后,又补充道:“若再不肯,不如杀了了事,蔚盈的毒我另有办法。”
从柳轻青的话中不难推测出,何远照醒来前,已经受了不止一次折磨了。
莹白花朵散发出阵阵怡人清香,令人嗅之舒爽。柳轻青托着玉盒,送到何远照鼻前。
片刻后,失神的何远照悠悠转醒。睁眼看到柳轻青灯光半掩的苍白面容,明明是阴柔俊秀的面貌,在他眼中却如鬼魅妖魔,比之森罗殿的邢堂也不遑多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苍白的面容缓缓勾出一个嘲讽,不屑,夹杂着万分嫌弃的笑容,何远照喉头一噎,就是这个熟悉的笑容——
“骨头很硬嘛?刮骨刀无用,不知化骨散如何?”
早已无知觉的四肢突然一阵抽搐,何远照深吸一口气,凉气划过灼烧难忍的喉管,带起丝丝缕缕火辣辣的痛感。
“……你——”
出口的声音沙哑粗粝,不似人声。
“……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解药“迷迭”何在?森罗十殿是什么?森罗殿有何阴谋?何远照的武功从何而来?
此时的何远照,已不仅仅是一个杀人恶徒,扭曲变态,同时,更是萦绕在江湖上的重重迷雾的突破口!
是以何远照暂时不能死,却也不能好好活着。
“解药何在?”
云不涣道。
却是云不涣和楚歌行,不知何时也凑到了何远照身边。昏黄烛光下,一水儿的白润肤色,致眉眼,直如艳鬼夺魄,妖**,从极致的美色中生出极致的恐惧来。
何远照并非好颜色之人,此时只觉心冷,未觉惊艳。眼见云不涣眸中一点寒光似剑,楚歌行唇角弯弯若刀,何远照心底叹息一声,不知为何想到黑白无常,心知大势已去,一时心灰意冷,此前的坚持似乎都成了笑话。
褪去阴鸷和偏执,何远照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世家公子罢了。
他的过去和苦衷,在此不做深究。他闭眼,再睁开,眼神疲惫,锐气不再,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
“用完了。”
未等云不涣追问,何远照率先接道:“在藏匿处有余。”
毕竟是爱而不得,以致执念的女子。若蔚盈忘了关于他的一切,爱上他人,不如让她清醒地记住,哪怕是以如此不堪的姿态。
云不涣顿了顿,干脆道:“在哪?”
“彭城,四海客栈,天字三号房,床底。”
未想何远照如此配合,云不涣抿唇,神色愈发冷肃。
“彭城?你倒是会藏。”
接话的是柳轻青。彭城位于青城和峄城之间,距竹园尚有一段距离,车马需三日路程,擅轻功者如楚歌行,一日便可达。且彭城繁华,四海客栈亦是国连锁的大客栈,将西藏在那儿,绕是木九德也未曾知道。
虽与森罗殿有旧,何远照并未完相信他人,藏匿之处连森罗殿也不知。
他眯眼,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提醒道:“待我身亡,森罗殿定会察觉,各位需尽快。”
森罗殿想要迷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之所以没有强抢,不过是他还有用。若他身死,自是毫无用处,以前为平衡而退让的种种,自然要在他的遗物上找回来。
世人不知的是,何家不仅有迷迭,更有迷迭的配。森罗殿想要的,自然是配。
而如今那配,正是在何远照所之地,与剩余的迷迭一起。
“还有什么想的,一起问了吧。”
受了柳轻青诸多药物折磨,何远照终究力不济,离死也不远了。他也知道榨干剩余价值后,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能活着谁又想死呢?
可他真的累了,与其拖着不,受尽折辱,不如一死。
“我知云大侠义薄云天,侠士心肠。我此次必死,自食苦果,无有不甘。但家父乃遭家贼迫害,何其无辜,望云大侠将药物送至何家,交于家父手中。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子犯罪,老父何辜?可若无父教养,子何至如此?
云不涣沉默,柳轻青斜眼睨他:“云不涣,你莫非还要答应不成?他可是连杀数人,罪大恶极,教出这样恶徒的家庭,能好到哪儿去?何明德如果有良知,自然不会服沾上无辜之人血液的解药!”
云不涣依旧沉默。
何远照杀了曲明煦,且心性残忍恶毒,他岂能不气,轻饶于他?
可何家掌迷迭多年,无有乱用。何明德德行俱佳,素有善名,解药已在此,不过送去而已,究竟救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