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让大师记忆深刻的美食,会是什么呢?
邬阑站在灶台边低头静静的思索,其实对这个时代的饮食,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大多源自食材身。回想这几个月来的感受,心里有许多感触反而来自饮食之外。这是一个绚烂多姿的大时代,它光鲜耀眼,却也掩盖了光鲜之下的糟污,反倒是最简单,最质的西,最令人感动。
她知道要做什么了,请席婶备好食材,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然后返回茶庭。
邬阑脸上带着笑容,手里拿着一碟泡芙,走进茶室,将碟子放在茶桌上:“这是我做的奶油泡芙,请大师尝尝”。
“泡芙?是何物?”沈大师看着这碟其貌不扬的点心问道。
“其实制作很简单,只是准备食材得花上一些功夫,外皮跟一般的点心皮相差不大,只这夹心却是用水牛乳,经放置后,提取表面的一层乳花,再经过加热、冷却后,提取出来的淡奶油。再把鸡蛋白打泡至凝固状态,二者混合搅拌,就成了这个夹心”。
“可是石公在其《陶庵梦忆》里所提的乳酪”?之修问道。
“呃…………,与乳酪并不相同,但都是从牛奶里提炼的。这个泡芙是经窑炉烤制,而非过油或蒸制”。
沈大师捏起一块放入嘴里,一息,两息,三息之后……
邬阑瞧着他眼睛微眯,嘴角上扬,一股陶醉其中的样子,心里暗笑,嘿嘿,是个喜欢甜食的家伙。
之修也着沈大师的样子,捏起一块放入嘴里,少顷,眼睛一亮,然后三两口吞下,正待开口吟诗……,邬阑连忙打断:“两位先生稍作片刻,食材已准备妥当,姑娘我这就去一展身手”,完就赶紧溜了。
沈大师“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光芒蹦现,天地万物瞬间被夺去光,可惜邬阑没有看见这美好的一面。
半个多时辰后,一股浓浓的米香从厨房里飘出。嬷嬷看着锅里熬的浓稠雪白的粥,禁不住咽了咽口水:“姑娘,这白粥真香啊”。
席婶在一旁摇摇头:“这哪是白粥啊,完就是金粥”。
嬷嬷诧异:“此话怎讲?”
席婶目光复杂的看着邬阑:“姑娘告诉你吧”。
邬阑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费点事,还好事前就准备的有,否则能不能做成还两呢”。
“可是姑娘,这粥再好也是粥啊,那两位先生能被打动嘛?”
“嬷嬷,我已尽我所能,至于能不能被打动,看天意吧!”
邬阑将熬好的粥盛进瓷盅,再切了细细的葱丝姜丝铺垫在上,又配了两碟爽口菜,一切准备妥当。她端起托盘走出了厨房。
嬷嬷和席婶还在厨房里,看着她走了,两人便聊开了。“席诗啊,你为什么这是金粥”?嬷嬷问道。
“知道那泡米的汤是什么吗?那是加了几十种材料在里面熬出来的汤,把油敝了,只剩下淡如清水的清汤,而姑娘居然只拿这汤来泡发大米。然后用一点鸡油反复揉搓,清洗,再揉搓,再清洗,来回三次,等这颗颗米都吸足了鸡汤鸡油的华,才下锅煮的,你是不是金粥?”
“哇,怪道这么香呢”。
这头,邬阑端着托盘走到茶室外,她停下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而后才跨进茶室。
“好香啊”,之修怂怂鼻子。
邬阑把瓷盅,碟,筷子,调羹,碗一一摆放整齐,然后轻轻揭开瓷盅盖,粥米的香气顿时溢满茶室。
“唉,原来只是白粥啊”,之修略显失望道:“姑娘觉得这区区白粥就能服先生?”
邬阑轻轻一笑,眼眸微垂:“能不能服确实不知,虽然只是一碗白粥,但却是我用了真心做出来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当我受伤昏迷时,醒来后记忆无,面对陌生冰冷的环境,唯有这碗白粥不仅温暖了我的胃,还温暖了我的心。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记忆深刻的美食,也许它不是最昂贵的,也不是最美味的,但它却是最能打动你的。就像饥饿已久的人,吃到的第一口饭,第一口粥,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美食。美食之美,不在表面,而在它能不能温暖人心”。
“好一个美食之美不在表面而在人心”,沈大师看着她,眼眸温柔。
邬阑低着头,眼睛微微有些发胀,片刻,又抬起头道:“这可不是一碗普通的白粥,席婶叫它金粥呢,大师您请吧,凉了可不好喝了”。
之修在一旁悄悄咽了咽口水,邬阑抿嘴偷笑,他瞪了一眼,支支吾吾的道:“唔……”。
“还有呢,稍后便会送来,怎敢怠慢之修大哥”,邬阑眉眼弯弯。
茶室外冷风瑟瑟,风吹打着竹帘劈啪作响,而室内却暖意融融。待两位用膳完毕,邬阑又燃起红泥炉,置上陶铛,待水沸之后,往茶瓯里注水。之修看的连连摇头:“姑娘,你这是在泡茶?”
邬阑疑惑:“对啊,当然是在泡茶”。
“啧啧啧,你这是泡茶?冲蛋花汤的吧?”
“噗,之修先生的比喻真是妙绝伦”邬阑忍不住笑了。
“诶诶诶,还是我来吧,你瞧这水都老了,泡出来的茶都失了茶的味道了。”
水的沸点1度,好伐!
“七老八十了?”
“什么七老八十?”之修一噎,半晌才回过味来:“谁人了,我是水煮老了”,完了还瞪了一眼。
“好了,之修”,沈大师出声打断,转而看向邬阑:“今儿老夫很满意,尤其这粥,令人印象深刻”。
邬阑眼睛一亮,接着听下。
沈大师轻笑一声:“让老夫猜猜姑娘的要求”。
她眼神熠熠,点点头。
“姑娘可是想让老夫题写匾额?”
邬阑又点点头,张嘴就来:“沈大师神机妙算,算无遗策,策马当先,先声夺人啊!”
一旁的之修直翻白眼,这也太厚脸皮了吧。
沈大师放声大笑:“姑娘这成语真是运用得当,当仁不让啊”。
邬阑讪讪道:“嘿嘿,哪里,哪里”,遂分付嬷嬷取笔墨纸砚来。
纸张铺展开来,待笔酣墨饱,就瞧沈大师挥笔如走游龙,纸上便落下“抚莱阁”三个大字。邬阑不懂书法,只觉得这字写的怎么看都好看。之修在一旁崇拜的看着他:“先生这字真是鸾飘凤泊,令生佩服!”
邬阑心道,切,这成语还不如我呢。
墨迹干透,邬阑心翼翼的收好,几人复又坐定,重新换上茶水。
“老夫可否请教姑娘一个问题”?沈大师问道。
“请教不敢当,但凡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姑娘刚刚那番话令老夫感动,尤其那句美食之美不再表面而在人心。那世间繁多外表华丽且味美价昂的食物,就不能算为美食了?”
邬阑思考良久之后才又道:“食物最重要的作用是饱腹,让人维持身体健康,对吃的人来讲,所谓的色香味只是感官,满足食欲而已。当生活条件好了,自然愿意更讲究吃穿,这无可厚非,但要到底白粥好还是翅参鲍肚好,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廉价与昂贵不是评判美食的标准”,她又补充了一句。
“那什么才是美食的标准?”之修问道。
怎么那么较真儿?
“烹饪技巧,营养,色香味的和谐统一,让食材达到最佳状态”。
“姑娘的用词挺新颖,却十分恰当”,沈大师赞许道。
“那姑娘不如奢侈好,还是节俭好?”之修冒了一句,然后看着沈大师。
邬阑皱眉,怎么一扯扯那么远?
“都好,奢侈带动消费,节俭杜绝浪费”。
“哦?请姑娘详细”,之修眼睛一亮。
“呃,这么吧,拉动经济道三驾马车,消费,投资,出口。消费是内需,奢侈消费也是刚需,要允许先富起来的人奢侈消费,这样能解决就业,生产市场才有活力”。
邬阑摸摸脸,我是不是讲太复杂了?
“简单点吧,奢侈好,好在它可以让从事这面生产和服务的人挣到银子,这样市场才有活力,衙门也能收税,不好是因为它会助长享乐,使人丧失道德。而节俭也并非像苦行僧一样,降低生活品质的节俭不可取。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提高生活品质的消费,就像吃饭穿衣一样,是质需求”。
一番话之后,两人长久没有话,之后,之修拱拱手:“先生姑娘大才,生看来果然如此,姑娘之言,令生茅塞顿开”。
邬阑有些脸红:“哪里哪里,不过拾人牙慧”。这道理很浅显啊,不用那么纠结吧?
……
待邬阑把二位送出了门,天已擦黑。关了大门,她转过身就仰天大笑,手舞足蹈,嬷嬷看她那古怪逗笑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姑娘,当心别人听见,这人还没走多远那”。
“哦对对对”,又连忙捂住嘴。
席婶崇拜的看着她:“姑娘真是大才,一碗白粥就换得沈大儒的墨宝!”
“谁?那美大叔?就是那传中的沈大儒啊!”
席婶惊异:“闹了半天,姑娘你居然不知道?”
“我我没往那面想啊”,邬阑抠抠脑袋,真的没想到啊。
席婶无奈的翻翻眼睛:“那姑娘你还知道找他要墨宝”。
“我,我就是看他长得挺像个大师的,就要啦,不要白不要啊!”
“……”
马车在往灵岩山的道上跑着,马蹄发出哒哒声,在安静的山道上显得格外清晰。车里是沈大儒师徒二人,之修跪坐在一旁,头微微垂着:“生今天太过造次,请先生责罚”。
沈大儒半晌没话,之修发羞愧:“生今天实不该妄言”。
“好了,为师并未怪你,只是你以后还需沉心静气。”
之修低头一拱手:“师傅教训的是”。
“这次论辩可有把握了?”
“多得邬姑娘提点,生如今已有思路,想必辩词会很快完成,到时还请师傅指正”。
“嗯,好好准备,这次王爷还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