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41年,庆历元年,扬州
千里莺嘀绿映红,扬州的春天早早地来了。一别东京数月,也不知家中可好。
扬州的街市上,人头攒动,在一片炮竹声中,梦之站在一间店面的门外,揭下了牌匾上的红绸,露出了金漆大字“玉楼春”,围观的人鼓起了掌。
青蓝和袂儿开始向四周撒着铜钱和糖豆。往来的人都围上来捡着地上的铜钱和糖豆。筹备了两月的“玉楼春”终于开业了。
一位风度翩翩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一个礼盒,站在人群中对她笑着。待她忙完,宾客散尽,他才从角落出来。
“恭喜恭喜!恭喜梦……”
“嗯?”梦之瞪眼看着他。
“恭喜素贞得偿所愿!这是哥哥的一点心意。”他将手中的礼盒递了过去。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换这个名字,也就是你三哥我能容你那么胡闹,怎么,做白家的四姐儿让你委屈了?”
“行走江湖,自然是要隐姓埋名。”梦之接过礼盒,翻看着送来的到底是什么礼物。
“爹爹来信了。”
“我不回去。”她盖上了盒子,沉声说道。
“他没说让你回去,只是说让我好生照顾你。”
“白梦之!”突然一个清亮的女声传来,打破了谈话。
梦之和三哥同时望向门外。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一身鹅黄襦裙在人群中格外的耀眼。
“魏如意!”梦之开心得喊了出来,立马跑了出去。
“好你个白梦之你来扬州这么久,也不来找我,还是我听闻近日从东京来的一位白娘子,在城内开了一间琵琶馆,就想来看看是不是你,果不其然还真是你!”魏如意怨怪着捶打她的手臂。
“好妹妹,是我错了。”梦之拉起她的手,将她领到屋里。
一进来她便看见三哥儿如朗月一般的眉眼正看着她们笑着。
“这位是……”魏如意问道。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三哥,白守川,这位是我在东京结识的好友魏如意。”
二人互相施礼,魏如意看着三哥儿,有若有若无的羞涩。悄声在梦之耳边说:“你三哥长得真俊俏!”
梦之低头窃喜,又悄声在她耳边回道:“还未婚配呢!”
二人一番嬉笑看得三哥儿一头雾水:“你二人说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不可说。”
“既然妹妹有客人在,我就不多逗留了,还要回去处理公务。”
三哥儿说完对着魏如意施礼便出门离去了。
“哥哥慢走!”梦之朝着他背影喊着。
三哥儿背对二人,扬了扬手。魏如意的注意力还没有从他身上转回来,眼波还随着三哥儿的背影流转。
“人已经走远啦!”梦之揶揄着,在一旁偷偷看着她。
“你三哥儿真有趣。”
“要不,我给你俩撮合撮合?”
“说什么呢!”魏如意低下头羞涩不已。
“来看看我这个玉楼春吧!”
魏如意点点头,在屋中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这铺子不大,长约五六丈,宽约三四丈,中间以珠帘分割成里外两间,墙面上还有一侧墙边的架子上都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琵琶还有其他的乐器。正对大门的柜台上,一个青瓷花瓶里还插着新鲜的桃花枝。掀开珠帘,里间中间还摆了一个造型别致的黄梨木长桌,四周散着成套的雕花圆凳。
“你这铺子布置的简单清雅,和你一样。我很喜欢!”魏如意回过头笑道。
“你这是夸铺子呢,还是夸我呢!”
“都有!楼上呢?”她看到里间墙角有木质的楼梯向上延伸着。
“那是我和青蓝她们住的地方。上去看看?”
“你没有和你三哥住一块儿吗?”
“没有。”
“为什么呀?现在扬州城内不是很安全,你一个女子,万一出点什么事连个保护的人都没有!”
“我如今化名白素贞,你往后可别再叫我的真名了。三哥有官职在身,我若是住到他的家中,旁人一眼便看出了我是他妹妹白梦之。我还是自己一个人躲躲清静吧!”
“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突然来了扬州还不想让人知道?”
梦之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她长叹一口气,回答道:“出了太多的事,一时也说不清。总之,我和郭家已经没有关系了。现在的我,孑然一身。”
“早知如此,你当初就应该和我走!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以后就是玉楼春的掌柜白素贞!”
魏如意一听,开心得拉着她的手说道:“太好了,那你就不要走了,和我作伴多好!”
“好!”
“你这儿这么多琵琶,你都会用吗?”魏如意抬头看着四周墙上琳琅满目的琵琶。
“当然了,琵琶我可练了十年,其他的我或许不行,音律方面我可是个行家,恐怕扬州城里没几个能比得上我的!”要知道她可是音乐学院的特招生,只可惜,学业还未修完。
“是吗?从前怎么没听说过,不是最擅书法吗?”她竟从未听说过白梦之擅琵琶。
“我虽祖籍歙州,但幼时在杭州待过一段时间,拜了一位师傅……好了,别打岔,我弹一首你品品?”
梦之见说得有些多了,毕竟都是曾经另一世的经历,便不想再说下去。她走到墙边,在墙上众多的琵琶中挑了一把紫檀木制成的五弦琵琶,取下后坐在长桌边的黄梨木圆凳上,开始演奏起来。
拂扫勾抹间,优美的音乐在指尖吟唱,魏如意听得沉醉,弹着琵琶的梦之神采飞扬,就像云中的仙子一样。
一曲弹罢,魏如意问:“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这是《春江花月夜》,所奏便是扬州城的春色。”
……
二人就这样一直聊到日暮,星汉灿烂,华灯盏盏。
这一日,梦之脸上挂着笑意早早就睡了。
“姑娘好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了。”
青蓝轻轻掩上她的房门,对着一旁的袂儿悄声说道。二人坐在二楼阁楼外的长廊下,望着楼下繁华的街市。
“你想不想东京?”青蓝问。
“我和你不一样,本就无亲无故的,有什么可想的,对我来说,哪里都一样。”
……
一曲新词酒一杯,半城烟雨半城醉。扬州焕然一新的日子果然能让人暂时忘却了在东京的所有的烦恼忧愁。如意时常来伴,梦之也结识了好些买琵琶的教坊姑娘。姑娘们时常相约喝一壶琼花露或是雪泡梅花酒,弹一首琵琶曲,醉里对歌起舞,真是人生最快活的日子。只是在寂寥的深夜,对着盈盈的烛火,还是会想起他。仿佛昨夜的一场清梦,梦醒来怅然若失,可事实是从未拥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