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比西蜀道更西的大山深处,一个老人背了把剑,剑身流光婉转,后面跟着一位年轻人,眉眼不显,穿着朴素,奈何身姿挺拔,眼神熠熠,有一股别样的出群气质,而在年轻人的后面,则是跟着一位稚童,头上带着致草圈,斜背了一个布兜,手上把玩着木质玩具,仔细一看,是山海经里的奇怪异兽,不过却雕刻的栩栩如生,可看着孩步履稳健的样子,似乎自就在山林之间穿行,丝毫不受环境的影响。
而老人的脚印很深,可见剑的重量之重,不过一路行来,也没见跌倒过,甚至连一个基的踉跄都没有,尤其老人走在前面,给这二人开路,如此一想,更为可贵。
走了一阵子以后,跟在后面的年轻人开口问道:“老师,此次出山是为了帮助徐师兄?”
老人摇了摇头继而又点了点头,笑着道:“二十三年前,我出去看了看,也就是那一次将你带了回来,那一会徐和谢斗的最是厉害,一个评定北幽燕,一个横扫西南楚,老夫来想看看谁能技高一筹,没想到谢找到了你邱师伯,整了个天下评,径直釜底抽薪了一把,不然这天下的头可就多了去了。”
年轻人道:“老师还是看好徐师兄?”
老人笑着:“谢先入门,深晓纵横之术,治国之道,讲究步步为营,至于徐,军略面臻至巅峰,颇有心得,眼光尤其独到,早年的时候,老夫最喜欢看他二人对子,你来我往,尤其谢,起手稳健,却在往往中盘的时候让徐异军突起,兵贵神速,一路穷追猛打,一副棋盘上皆是徐子的架势,每每到了中盘,谢的大龙不是断了一臂就是舍了一角,可到了收官尾盘的时候,谢早年的稳健经营又能时不时让他不落下风,那会才是刀剑相逼,赤膊上阵,现在想想,心有余悸的同时又是酣畅。”
年轻人面色不改,平淡道:“老师还是看好徐师兄。”
老人知道这位弟子的心性,知道他认定的西,九死不改,却还是摇头道:“平心而论,这跟看好不看好没关系,手心是肉,手背就不是肉了?只能徐跟对我的胃口而已,谢跟了老夫二十多年,不论势,不守旧,也不画地为牢,格局上也是自成大家气派,至于言行,进山之时就是大夫风范,尤其这子做事,算是一根筋,要做的事,千百计都要去做,只看结果,不论过程,就比如要救人之前要杀人,你邱师伯在这里,肯定要伸着脖子嚷嚷,你也是,至少觉得一码归一码,杀人就是罪,但谢眼都不会眨一下,而且很是心安理得,只要结果是好的,恶也不算恶,但这话在儒家那边肯定是上不了台面的。
而徐呢,更有意思,当年我见他的时候,他在烧书,我问他为什么,徐国之将亡,此焉能存乎,到后来他选择军略,我问他为什么,他书儒焉能救国,救国必将,跟你强国必法一个辞。”
话没完,手上把玩着各色西的孩张口道:“沙场之上,有兵对无兵,有兵胜,可见兵为正道,兵对兵,将对将,空手对刀剑,刀剑胜,可见刀剑为正道,……”
下一句话还没出口,老人一巴掌拍到孩头上,孩捂着脑袋哎哟一声,将口中话咽了下去。
老人瞪了一眼孩,轻轻道:“道理有没有暂且不,打断人话肯定不对,这一点你还得再十年。”
孩抿着唇,其实之前老人瞧着声势大,其实手劲不大,只是老人知道,依照孩这样的心性,不做点发狠的样子,有些西他就不会往心里去。
孩嗫嚅道:“你不一样打断我了。”
老人勃然大怒,不过大怒之后,又是笑脸道:“我是你老师。世上只有尊师这么一个道理,从来就没有敬徒这个法,这是一门问,懂了吗。”
孩朝着老人吐了吐舌头,哼了一声,又是自顾把玩。
年轻人对此习以为常。
老人这才继续道:“其实不止是我,天下人都这样,因为规矩多了,就想看看规矩之外的风光风景,就你们年轻人喜欢的儿女情长,同样是白头偕老,明媒正娶的能轰动一时,私奔千里的却是轰动一世,而你徐师兄恰恰就喜欢反其道而行之,当然我的是有些事,而不是所有,后人觉得你徐师兄的成就很高,是因为你徐师兄将偏安一隅的西夏带到现在的五洲之地,难道你谢师兄十多年经营北齐,然后三年下两国,功劳就差了?除却西夏底子薄的原因,也就是式法不一样,世人喜欢看大开大阖的剑走偏锋,你谢师兄走的是前人演练多遍的路,凶险了很多,刺激也就少了很多,在世人眼里也就寻常了许多。”
年轻人轻声道:“可徐师兄当年真的是厉害啊。”
老人嗯了一声。
年轻人望着无边无际的绿色和碎阳,像是随口,又像是有意道:“老师当年既然出了山,为什么不救下徐师兄?”
老人叹息一声,透过枝叶缝隙看了看天上,眯着眼,最后看着年轻人道:“人活一世,草活一秋,都是有自己的轨迹的,而且徐是为了自己心里追寻的道而死,重若青山,既然他选择壮烈,老夫为何要让他终于平淡。这一点,你以后会懂的。”
年轻人恭恭敬敬稽首。
其实只有老人知道,徐暄临死的时候他就在一旁,而且陪着喝了一壶酒,这位近百年来跟着他时间最短,却又最为得意的弟子只是递给他一把剑,然后了句求老师成。
世间人都揣测他的弟子相杀是因为他的缘故,其实不然,他也不想去解释,就像两条平行的径,总有一天会相交相遇,最后剩下哪一条,他怎么能掌握,狭路相逢,自难幸免而已。
他只是喜欢收集一些璞玉,然后打磨成器,然后让他们自己去发挥,至于光,各凭事。
就像如今背后这位,要给世人立法,给君主定规,志气远大,他也没有笑他口气猖狂,只是听这位姓许的年轻人完,反而一正经的跟他这条路很难走,无论是前一条,还是后一条,都可能是死路。
除此之外,老人就不再多。至于这条路对不对,行不行得通,老人没去想过,他从来不会跟一个人悬崖不能跳,他只是会提醒这些人,面前是一条悬崖,很危险,但他能肯定的就是悬崖下面绝对是有路的,先人没敢去走,他的这些弟子走出来了,自然就会成为别人口里的先贤人物。
老人一边走着一边想,这应该是他出山最为勤快的几十年了,以前百年才出门一次,这一次似乎五十年来的第三次了,上上次是带了徐暄回去,上一次是给这个徒弟收尸,这一次是把这把春秋剑给还回去,他不认春秋任何一个君主为王,却自认还是中原人,数千年前,眼瞧着大秦北上,死了三十多万人,可是让辽金不敢南下牧马,甚至南望都不敢抬头。
可这一次中原北上,其实他早有预料,而且结局也猜得**不离十,几千年前他师兄埋下的祸端,这一回算是报应。
若是他这个师兄要想替中原死战,估摸着也就是战死这么一个结局。
毕竟中原和辽金两边的实力太过悬殊。
天倒还是那片天,几个千年前的老骨头倒还健在,势均力敌不好,至少不会丢份。
可要到下面,那就真的青黄难接,断了层,矮了不止一头两头,造就这一切的原因就是他那位师兄收聚中原灵气,让中原的宗师觉得晋身无望。
不过这些,他没有跟这后面两个徒弟,一个是了没用,再一个就是没那个必要。
而且这段时间他看了看星相,也是奇怪,原西夏已经涣散的金龙这会又有凝聚的样子,似乎是有人偷偷在给西夏续命。
只不过瞧着那拙劣的手法,断然不是自己那位师兄或者自己的那两位师侄,尤其这两位师侄的星相,更是不堪,一个已经模糊不清,另外一个时明时暗,似乎哈一口气就要泯灭一般,只是这气数问题,飘渺无边,他也不敢偏信,几千年来,他看过很多星相固若金汤,最后一口气没提上来,一样成了井中月。
像这样的问题老人心里有很多,中原这二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五座锁灵阵尽毁,两位师侄都只剩下了一口气,但这会也只能藏在心里,看样子还得出了山才知道。
这些西,明显那位姓许的徒弟不知道,只是眼神发着光,踌躇满志。
老人突然想到了徐暄出山的时候,写了一句诗,“我有图南志,将乘万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