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路上,很长一段,苏清宴都沉默着。
只是面上却瞧不出分毫不对劲。
但竹禹就是觉得,这人有些不对劲。
但行在苏清宴侧后半步的竹禹,却愣是瞧不出哪里不对劲。
临靠近王府时,苏清宴又忽的,起了孩童。
故意跳行着脚下的青石地砖。
三块地砖为一步。
故意跳开了中间那一块。
路线也一左一右地交替着。
似乎玩得不亦乐乎。
“九十七……”
“九十八……”少年口中喃喃道。
而待少年迈至最后一步,便刚好落在了王府匾额之下,正对着的那块青石地砖。
“九十九。”
一时间,苏清宴脑中闪过了很多与之相关,却又八竿子都打不太着的话。
例如,长久。
例如,阳爻为九,至阳也。
又例如,乾元用九,天下治也。
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九变者,究也。
九九归一。
一又生二,二又生三,三生万物。
那,九九,便可作道了?
思绪百转,苏清宴才一笑,问着身侧的竹禹道:“今朝重道,私下访仙寻药,妄求长生者,亦有不少——”
“但你可知,还有一长生道,却是被他们早就抛之脑后了。”
少年得有模有样,一脸正经。
就在竹禹被忽悠地莫名其妙,快要开口问为什么时。
却听得前“吱呀”一声,似是有人快要闭府关门了。
台阶下的竹禹同苏清宴,一同抬头望去。
便见得府中的掌勺加门房——李叔。
像是用有几分埋汰眼神看着辈的长辈般,懒懒地瞧了一眼还傻傻立在阶下,未曾上前的那二人。
“我的公子诶,待用完了晚膳,再研究您那长生之术,成不成?”
苏清宴闻言弯眸一笑,乖巧无比。
“好嘞,李叔!”
着便又先竹禹一步,踏上府门前的台阶。
背着手,转身一乐,对着竹禹嘿嘿笑道:“还有一长生道,便是——”
“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即,伴随而来的,便是少年毫不作掩的爽朗笑声。
“李叔!今日您老人家又展露的是哪一手厨艺绝活来着?”
少年的朗声渐行渐远了去。
萧王府上下,主和仆亲,这是盛京皆知的。
但,萧府沉寂多年,很多人怕是已经忘了这桩事了。
而迈进府门的竹禹,则颇有几分牺牲我,成某我的模样。
摇头一笑。
但忽的,却又收住了笑。
他姥姥的,早晚得把场子找回来。
怎么每次都能被她忽悠过去?!
………
是夜,掌灯时分刚至。
“你……要借舆图?”萧忱顿了顿笔下,出声问道。
昏黄灯火下,眼前少年模样的人,瞧起来,似是又比前些日子高出了许多。
也坚毅了许多。
虽则,她平日里若是无事时,多是一副闲懒模样。
“是。”少年认真颔首。
“可,我倒是要问问你,如何得知,王有那副江海川舆图的?”
萧忱似是微沉了几分声量,似笑非笑地淡问出声。
立于烛灯辉映之下的少年,闻言一笑,似是早就料到对会有此问一般。
“今日于晚膳时,同人交谈得来的。”回得倒也利落。
萧忱闻言啧啧了两声,少年人来这府中不过几月,倒是同里里外外都已处好了关系。
“又唬的是李叔?”萧忱忍笑。
苏清宴抬眸,淡笑未语。
萧忱抬手一挥,摇头笑着:“去吧。右架第四层,左六。”
而后,便是一副任其自便的模样,埋首处理起公来了。
然,话落不过半息,萧忱才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语带揶揄,问了一句:“可取得到?”
正欲寻图的苏清宴,嘴角一抽,转身过去,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礼。
笑眯眯道:“回舅舅的话,侄取得到的。”
“多谢舅舅关心。”
“听闻舅舅今日才被圣上训斥了一番,不曾想,舅舅却仍是如此地……恪尽职守。”
言下之意,被训斥了,还能这般干劲满满地办公。
萧忱听罢,就着手边的一个纸团便扔了过去。
叹笑出声,摆手道:“取完就滚吧。”
似乎,那股子浸于军中多年生出的粗野之气,也透了几分出来。
第一次见萧忱这副没了矜贵模样,苏清宴忽的一下就笑出了牙。
利落取了舆图,眉眼一弯,行过一礼,“侄告退。”
言罢,便径直跨了出去。
“明日酉时。”萧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好。”少年也应得干脆。
若有外人来看,倒真是一副舅甥亲和的融融模样。
然而,苏清宴知道,不是的。
恩人,就是恩人。
今日她才想清楚了一件事。
不破不立。
徐徐图之,是一种法子。
涉险求之,也是一种法子。
她要让人看到,她要让是敌是友是陌路的那些人,都看到。
她要自己做那个执棋者,持刀者。
叩首以求,苦心求来的真相大白。
不、值、钱。
此番跟着萧忱下江南,得来的历练,是圣贤书上,读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