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沉云聚,日落时分。
补够眠的苏清宴早已取好了行囊,正等在萧王府的后门处,准备和萧忱会和。
此行人虽不多,但挑在日落快关城门时,蒙混出城,也非易事。
毕竟,此地为京都。
在如今这个太平地界,城门守备虽不见得会森严过戍边城池,但守备兵将,也绝非酒囊饭袋。
“小公子,主子此次要先奉旨去徐州着手万仕会一事。”
“遂,命您先行扬州。”竹立从后院方向走来,看了一眼少年,禀声道。
什么玩意儿?
这就是便宜舅舅要带她去长的见识?
苏清宴偏头,眉梢微挑。
但,倒也不是太难接受。
船到桥头自然直,才是她如今这身份该在这世道过活的方式。
不过……
昭明帝这是换了个招,给萧忱作掩?
虽然无论如何作掩,都不过近似徒劳。
这京城地界上,多的是可以一嗅三里的鼻子。
即便探不实在,也嗅得出几分猫腻的。
不过,徐州与扬州,确实相邻。
只是,这万仕会……是她从前无聊翻杂录,瞧见的那个万仕会么?
苏清宴思绪微凝。
但眼看着就快到闭城门的时限了,苏清宴也暂时先压下了心中的乱思杂疑。
定神问道:“那不知,王爷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比如,时限为何,她此番先行后,所办为何,会合时日又为何。
最重要的……她是不是……还缺一匹马……
许是因少年眼中意思太过赤诚,太过明显,竹立瞬间便读懂了言外之意。
嘴角一抽。
正欲言间,便听一墙之隔的后门外,有清铃声传来。
“得,要等的人来了。”竹立咧出一个笑。
?
苏清宴闻言一愣。
难道是……
“小的叨扰。请问,是苏公子吧?”门外小仆轻唤。
“可以启程了。”小仆清言淡语落地轻巧。
也未管门内之人答与未答,言语从容间,带着笃定。
苏清宴嘴角轻扬,眸中带着兴味,却又狐疑地看向一旁的竹立。
竹立不可置否地一笑,又扬着眉梢,嘴角稍带得意,点头晃脑道:“主子让你跟着顾家四爷先行同往。”
嘿,夫子带学生,这不就是猫衔鼠么?
这小屁孩一天到晚都挂着副笑嘻嘻的模样,却实则是个喜欢到处挖坑的。
这是竹立这几个月摸得清清楚楚的事。
哎,也不知,这小子此一路还笑得出几分。
但到底,竹立还是掩饰了下心中的幸灾乐祸。
而一旁的苏清宴则是将眼前之人的想法瞧得明白。
嘴角一滞,却是止了口中欲侃笑的话,转而思索起来。
顾、庭、季。
皇帝派了两拨人去查一个扬州?
真的只是查一桩贪墨案那么简单?
思绪散去,苏清宴同竹立做了个告别的手势,便拉开了漆色后门。
“顾教习。”少年迈出门槛,躬身行礼道。
男子闻言眉梢淡挑,伸出指,撩开车帘一角。
轻笑了一声,“当不得这声教习了。”
男子嗓音淡淡,语调间带着些许,让人熟悉的朗润清正之感。
苏清宴揖而起身,眸色间划过了然,淡笑:“师者,怎分时日。”
看来,昭明帝此番宣旨所派的,确该是眼前的顾庭季。
也是,顾家毓秀,怎会一直囿于书院,当真奉命赋闲起来。
又非颐养天年。
“咳咳……咳、”忽然,马车中传来了一阵男子的咳嗽声。
还有人?
苏清宴立在马车下,倒也不急。
只听得马车中隐隐若若传来咳嗽男子的说话声,“顾大人,无碍。”
……
待马车中说话声淡去,苏清宴才听得顾庭季对着自己开口道:“你这副打扮,倒也合适。”
语调平淡却不疏冷。
仿佛,只是就事论事的评价。
不过,男子言语间隐隐的笑意。
总让立在马车下的苏清宴,觉得好像又迎来了一个爱挖坑的长辈。
“同萧大人说,你家表公子,便放心捎给顾某吧。”
顾庭季又对着候在门口的竹立吩咐道。
于是,片刻后,一身朴素青衫的少年,便携着包袱,同驾马车的小仆一道,坐在车架前。
看起来,倒也有几分仆从模样。
就是生得红唇齿白了些,眉眼清正了些。
不过,当做富贵人家的小仆,倒也说得过去。
出城之时,苏清宴本以为身旁小仆还要周旋一番。
却不想,守城小卒一看帖子,就利落放人了。
等等。
车帘中,随郊风拂出的普洱茶香,一路上,时不时就咳嗽两声的男子。
倒让苏清宴从冗杂的京城高门大户的子弟中,扒拉出一个人来。
季南宣,和淑长公主之子。
有先天不足之症,体弱带疾。
见过他的人,都会道一声可惜,却从不敢让爱子心切的长公主听见。
可惜什么呢?
据传,季南宣其人,生得貌若仙人,有越世之容。
且,才学斐然。
民间曾有风流笑言,称,若非皆知其先天不足,恐时日无多,想嫁入门槛的姑娘,不知凡几。
若她猜的不错,身后车厢中,所坐另一人,怕就是那个被和淑长公主捧在心间的爱子,季南宣了。
只是,年初清虚观之事,纵览观之,是无论如何,都和长公主及其驸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到底是皇家之人……
一时间,苏清宴也只得在心中轻叹了一声,对季南宣此人,也没了瞧上一瞧的兴致。
扬州此去,山长水远,还会不得其法,唯有认命么?
少年望向远方,花香鸟鸣,径草郁郁,皆自身旁掠去。
唯远山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