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宴闻言先是一顿。
而后才哑然失笑,清透着眉眼,嘴角浅浅地一弧:“怎会?”
河浪正寐,拂风肆泛,一层一层地漾来。
夜色浓浓,眼前的火焰,烧得正旺。
一个壶身颇有些老旧的茶壶,正吊悬于灼热的火苗之上。
正说着。
水,沸开了。
只见少年熟练地起身拎壶,取了粗窑茶碗,倾下水流。
递了一碗给青年。
随即才挂回茶壶,合盖放碗。
归位而坐。
少年神色坦荡如常,只是细闻其所言之语,却实在算不得大丈夫作派。
“小子只过问,与己有关之事。”
话音方落,便见得船夫已端着做好的饭菜,朝此处行了过来。
苏清宴便也就着这茬,利落收了声,未再多言半语。
起身过去,帮着船夫端过饭菜,替青年化繁为简地布起膳来。
本分又称职得很。
“船家就在此处用罢。”顾庭季缓声开口,嗓音沉润,却也浅淡。
唤住了正转身欲另寻他处用饭的汉子。
听罢,汉子倒也爽快干脆,应了声多谢,便就地坐了下来。
虽然这鸦青色衣袍的公子,给足了银子,但这荒郊野外,山林河畔的。
船夫也着实拿不出什么珍馐奇菜。
因此,这顿饭菜,应着青年的要求来,倒也做得简单。
素菇鱼粥,外加一碟船夫自己腌制的酸黄瓜。
船家做得简单,苏清宴看着也简单。
只是,不想一口鱼粥方入嘴,直鲜得少年几乎忍不住想要叫好一声。
鱼粥只留存了鱼的鲜味,还间杂了半丝米粥回口的清甜。
再辅以素菇细熬,无需半点佐料,便已是极为鲜美了。
酸黄瓜清香爽口,两相佐之,倒是把少年心中的馋意勾了上来。
苏清宴虽早就咽得下,也咽得了粗菜糙米,却也确实是个乐得追求口腹之欲的人。
只是,那是曾经。
顾庭季见得少年眸中细微的变化,眉梢一顿,却是淡笑了一瞬。
果真,也不过是个孩子。
虽则顾庭季此番应承下了萧忱之语,替他先捎上少年。
但便至此时,他也未解萧忱为何,定要这般。
毕竟,即便是最可信如让少年早些捞些功劳立身这一番说法。
细推之下,也是实在难以自圆其说。
路远,途险,是其一。
其二,便是那旨意上,从头至尾,都未提少年半语。
依照现今这位的脾性。
最忌……下臣擅作主张。
少年此番不成,是情理之中。
成,则多视作无功无过。
又何谈别物?
思绪淡翻,顾庭季便已舒眉作罢。
倒是转而细量起,几日后的扬州之行来。
想起自那日旨意颁在萧王府始,京都中闻风而动的犬鼻爪钩。
青年望着夜色中跃动翻燃着的火苗,眸子轻划过一丝未明的神色。
唇角浅弯,将笑未笑。
看来这位陛下,委实也是太平安稳日子过久了。
御下之术,颇有懈怠了。
火光下,青年平日里瞧着俊美朗清的眉骨,倒是平添了几分利落与锋意。
自然,依旧是那副万物皆是彻,万法皆为无的清淡润泽的君子模样。
苏清宴忽一搁碗转眸,瞧见的青年,便是此番模样。
怎么,瞧着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少年心中微顿。
自然,指的是字面意思上的不一样。
譬如肉眼瞧得见的,容貌。
……
三人用完饭,苏清宴便当真尽职尽责地做起随身小厮的活计来。
“公子,今晚只好委屈您一下了。”
少年微仰着头,笑得纯良乖顺。
见惯了书院里的苏清宴,顾庭季虽对着殷切乖顺如小厮的少年,一时有些不适。
但也接的自然,颔首微应:“嗯。”
沉默寡言的船家对这有客船不坐,偏要来光顾他这小蓬船的公子哥,也见怪不怪了。
毕竟,这么些年撑船下来,一年总能遇上些追求些什么山水意趣的傻愣子。
就如这青年一般。
船家王大蹲在岸上,取着噼啪还冒着几点火星的炭枝,望了一眼立在船头外的男子。
待王大收拾完火堆,便就着河水刷起碗来。
只是不想,愿坐旧蓬船的公子哥不算少见。
这乐得一个劲儿同他搭话,甚至要撸起袖子帮他刷碗的小厮,倒是头一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