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
常年少雨的关外竟下起暴雨,一直持续到深夜。
密密麻麻的雨线将整个蟠龙镇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雨幕中,只听得雨声伴着雷鸣,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
狂风将屋门陡然吹开,发出「哐啷」一声巨响,泠涯抬眼一望,便见门扇撞在墙上弹了两下,又慢慢回拢。
他隔空虚点,那门瞬时合上。
窗棂亦在响着,豆大的雨点从外头砸将进来,在地上汇集起一滩水渍,他起身将窗户合上,施了个法,那些水渍霎时消失不见,屋内再度回归整洁。
“出来罢,别躲了。”他着,转身朝床榻的向望去,眼中含着笑意。
屋内静悄悄地,片刻之后,一阵轻微的响动传来,沐昭合上云隐伞,现出了身形。
少女的头发披散着,烛火下似发光的绸缎,将她一张脸被衬得愈发巧可怜,她光脚站在地上,鼓着脸撒娇道:“你早就发现我了!”
泠涯轻笑。
他早猜到她会来,上次被他赶回房间后她便遇上了地缚灵,如今更有理由可以耍赖了。
大胆、热烈、不知悔改,这便是她。
“又想做甚麼?”他无奈。
沐昭眨了眨眼,半垂着头:“你又要赶我回去麼,可我最怕打雷了”着抬眸望向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望着眼前这只狡猾缠人的猫,泠涯叹息一声,低声着:“还会怕打雷麼?我看你是天不怕地不怕。”
沐昭上前几步钻进他怀里,抬头望向他:“那你还赶我走麼?上次是地缚灵,这次不准就换成黑山老妖了。”
泠涯失笑,他亲了亲怀中少女的鼻尖,轻声问着:“赶得走麼?厚脸皮。”
听到自己被骂作‘厚脸皮,沐昭却并不恼,她嘻嘻笑着钻进他怀里:“赶不走,谁叫我脸皮厚!”
泠涯低笑出声,胸腔震动着,叫趴在他怀里的沐昭一阵脸红。
“去睡罢,我在一旁守着你。”他轻声着。
沐昭欢呼一声跳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卷成一卷,十分得意地滚了几下,这才趴到枕头上安心闭上双眼。泠涯将屋内的烛火熄灭,剩了一盏,坐到灯下看起书来。
隔了半晌,沐昭忽然睁眼,望着隐在帘外的男人高大模糊的身影道:“我看不见你了。”
“闭着眼睛睡觉,要看我作甚么?”泠涯低声问着,轻轻翻了翻书页,并未看她。
“看不见你我便睡不着。”沐昭声着。
泠涯轻叹一声:“拿你没办法。”
着走进里间来,轻身上了榻,他躺到沐昭身旁略带打趣问道:“这下满意了麼?”
沐昭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望着他眼中的戏谑和调侃,她脸一红,赶忙将脸埋进枕头里,心里却想着——什么呀,得她好像在想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
泠涯轻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快睡罢。”
沐昭一颗心怦怦乱跳着,听着一旁男人平稳规律的呼吸声,沉默了许久,突然往他怀里钻了钻。泠涯顺势搂住她,低声道:“别动了。”
沐昭不敢抬头,只将脸埋进他怀里,声解释着:“我没动呀。”
“快点睡。”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不过想逗逗她,二人心中皆坦坦荡荡,他也不愿总将她往外推,况且自己心里,未尝没有渴望亲近的意愿。
只是,闻着怀中少女身上传来的幽香,泠涯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将玩笑开得大了些。
沐昭心中雀跃极了,两个人在一起,便是互相试探着一步一步靠近的过程。她觉得自己又往前攀了一步,离他来近,躺在自己心爱的男子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草木香,仿佛真的与他成了世俗中最平凡不过的一对夫妻——食同席,寝同榻,亲密无间,再无隔阂。
她睡意无,心中既兴奋又羞涩,只觉得怎么躺都不舒服,她不住翻来覆去,终于在将头枕到他手臂上时,这才消停下来。
泠涯拥着怀中扭来扭去乱动的猫儿,无奈叹息:“昭儿,别动了。”
沐昭枕着他的手臂,伸手环住他的腰,应答道:“我不动了。”
泠涯低头望向她,她的眼睛亮晶晶地,里头溢满柔情,他一颗心瞬时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低头吻上她。
他撬开她的牙关,品尝着怀中少女柔美的甘甜,终于在一切即将失控前,堪堪停了下来。
沐昭感觉大脑一阵缺氧,头晕目眩。
他的吻带了迫切甚至侵略的意味,吻了很久才停住。
一切变得难熬起来,望着她雾蒙蒙的眼睛,泠涯霎那间甚至想带着她就此销声匿迹,找个地躲藏起来,不再过问一切。
他将她往怀中揽了揽,轻轻顺着她的发丝,哑声道:“睡吧。”
沐昭呆呆地,任由他将自己拥在怀里,安静得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隔了许久,她轻声唤道:“师父”
“嗯。”泠涯应声。
沐昭揪着他的衣襟,等了许久脸上的红晕才消散些,她轻声而坚定地道:“泠涯,我爱你。”
听到她的告白,男人心中一阵悸动,他紧紧搂住她,几乎要将她嵌进身体里,他沉着声音回应道:“我也爱你,昭儿。”
着,忍不住在她额前再度吻了吻。
二人静静相拥着,听着外头的雨点噼里啪啦砸着窗棂,不再话。
沐昭心中满满当当,是未曾体会过的柔情蜜意,她躺在泠涯怀里胡思乱想了一阵,突然问道:“师父,你为何从不愿跟我讲你时候的事?”
她真的很想了解他,了解她没有机会参与的与他有关的一切。
泠涯摸着她的头发,沉默了许久才问:“你很想知道?”
“嗯。”沐昭轻声答着。
泠涯低头啄了她的唇一下,缓声着:“我儿时过得很苦,并没有太多愉快的记忆。”
听了这话,沐昭的心口一阵抽痛,她赶忙环住他:“那便不讲了。”
“无事。”泠涯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是皇家的孩子”他的情绪似乎低落下来,沐昭抬头望着他,只静静听着。
“我母亲生在西域国,两国战祸不断,她被选做美人进贡到大胤朝,成了我父皇的妃子。”
听闻此言,沐昭在心中“啊”了一声。
难怪她总觉得泠涯的五官比旁人要深邃许多,却并不夸张,原来竟是因为他有西域血统。她往他怀里拱了拱,打趣道:“难怪师父这样好看,你母亲定然是个大美人。”
泠涯不禁失笑,他心中的阴霾散了些,微微笑着:“她是很美,在我幼时的记忆里,她总对着妆镜顾影自怜,从不理会我。”
沐昭诧异了片刻,沉默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想藉此安慰他。
泠涯被她哄孩子的举动逗笑,手臂紧了紧,继续着:“我是父皇的第十四个儿子,因我母亲的缘故,并不受宠。”
沐昭听着,再度想起天钧师祖曾过的话来——为何他一个孩童,会一个人在深宫内院求存,莫非他的母亲早亡?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泠涯笑了一声,“母亲在故国时便已有了心悦的男子,迫不得已做了我父亲的妃嫔,自嫁过来后便郁郁寡欢,连带着也不喜欢我我四岁时,她跟着一个侍卫私奔,将我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沐昭心中一阵错愕,望着泠涯眼底的失落和痛意,她突然不知所措,这才知道自己问错了。
一个就不受宠的皇子,被独自扔在宫中,母亲还跟着一个低贱的侍卫私奔——这个皇子的下场如何会如何?光凭想象便能猜到!
望着沐昭眼中的不可思议,泠涯淡然一笑:“我长大些才想通,那个侍卫似乎是个低等级修士,这才能带着我的母亲逃出皇宫。”想起那个女人决然离开的背影,泠涯仍感到一阵意难平,“她离开后,我身旁的宫女嬷嬷皆数被处死,我被关进冷宫等着我父皇将我赐死,只是不知他为何突然发了善心,并没有杀我,只是将我扔得远远的,任我自生自灭”
沐昭再也听不下去!在皇宫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一个处境如此的孩童该如何求存?他那时才四岁难怪天钧师祖会告诉自己,他找到泠涯时泠涯几乎快病死,若是他再晚去一步,这世上便没了泠涯。
她坐起身来,搂住泠涯的脖颈扑进他怀里,着:“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泠涯轻轻抚着她的背,反而安慰她:“无事,世俗之事我早已斩断,你若不问,我几乎要忘了。”
他感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颈窝里,怀中的少女肩膀轻颤着,像是在哭,泠涯失笑:“之前非要缠着我讲,怎么反倒哭了?”
沐昭抬起头来,眼睛红通通地,她道:“我生来便被扔在了孤儿院门口,一生从未见过父母,是孤儿院的院长将我养大。”
泠涯静静听着,心里着,“我知道。”
“我从前很想知道我的父母长什么模样,只是直到我死了,仍未打听到他们的消息;我再度醒来后,沐家爹爹娘亲成了我的父母,他们待我极好,只是我清楚,我并非他们真正的女儿,而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我以为自己能一辈子受着他们的好,不想后头又发生了那样的事。”
泠涯心中一痛,紧紧搂住她。
“泠涯,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第一次感觉到人生有了依靠”
沐昭直起身来望着他的眼睛,缓缓道:“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不要再为从前的事伤心,从此以后我便是你的亲人,我们永远在一起!”
泠涯望着怀中的少女,一颗心像泡在灵泉当中,那些遗留下来的裂隙似乎被慢慢填补,不再刺痛。
他将她拥进怀里,轻声答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