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嗒——
嗒——
远处传来滴水声,隐隐还有地下暗河奔流的声响,在这不知通往何处的地底裂隙里,显得空寂而幽远。沐昭远远地跟在几人身后,既要心提防着对发现自己,又要尽力黏紧保证不至于跟丢,神经紧绷已然到了极限。
她悄悄跟踪这三人已有数日之久,在没有光亮也没有人烟的地底,时间的流逝早已模糊。
起初藏进地裂时,她第一时间便躲进了玄珠当中,透过铜镜往外观瞧,发现重凌立刻派了三个人下来追捕自己,她原想着一直躲在玄珠内,等追兵走远了,守在洞口的重凌亦撤走,她便能神不知鬼不觉溜走。哪成想等了两三日,重凌又派了一拨人进洞,甚至还命人在外头安营扎寨,看架势若是不捉到她,便绝不会罢休。
她没有时间可以同对干耗,泠涯下落不明,多拖一天便多一分危险,于是她终于决定冒险往深处走走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出口,以期尽快脱身。
在这迷宫一样错综复杂的地底,处处都暗藏着危机,若非有前头人开路,沐昭恐怕早已迷失了向。即便她是个略懂些术法的修士,也还没自负到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地步——若不是情势所逼,她无论如何也不敢一个人往这样的地闯的。
好在前头三个人显然比她更有经验,仅是循着空气细微流动的走向,他们便能准确无误地在一堆岔道中找到正确的出路。沐昭悄悄跟着,庆幸自己身上还剩些极品隐身符和隐匿符,地缝狭窄,有些地甚至连她都要蜷着身子才能通过,故而云隐伞几乎成了鸡肋,倘若没有隐身符帮她隐去身形,而隐匿符遮掩住她的气息,那些人恐怕早已发现她十几回了。
听到水流的声音来近,沐昭心中不禁暗喜,只要寻到地下暗河,那么找到出口的几率便又增加许多,脱身的把握便更大些。另外几人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脸上的神情愈发阴沉。
三人心中十分恼火,在昆仑地界往地底深处钻意味着什么他们不是不清楚,只不过峰主发令,他们不敢不从。可如若捉不到那丫头,回去定会受罚,真真是进退两难!
“现今如何是好?我们已经追了好几日了,连那丫头的影子都没摸着!”其中一人明显没了耐性,没好气问道。
“先找到其他人,汇合了再。”一人瓮声瓮气答。
“当真奇了这丫头竟连脚印也没留下一个,莫非与她走岔了不成?”一人又问。
听得此言,三人沉默片刻。
当中一人显然是几人中的头儿,他思忖了一会儿道:“理应不会,这里地形虽复杂,可大多是死路,那丫头但凡不傻也知道循着水声找寻出路,即便暂时错开,只要找到暗河,就不愁抓不到她。”
“她会不会已经出去了?”
“绝无可能不过是个刚筑基的丫头罢了,脚程再快也不能飞出去,想是泠涯给她留了什么隐匿行踪的法宝,咱们再留心些便是。”
“倘若一直找不到”这话没完。
“先到暗河再,倘若还是找不到便先回去。”
“峰主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大不了受些罚,总不能为了他重家,枉顾咱们自己的性命!”三人商议着,继续前行。
沐昭屏息凝神,心翼翼又落后些许,心里默默盘算着身上的符咒还有多久失效这样想着,就发现前的道路宽阔平坦起来,地势竟渐渐走高,岔道也愈发变少。
这是一条宽约三尺的天然甬道,往深处走寒意明显,周遭的石壁上偶尔会出现一些斑驳微弱的光点,是矿石散发的微光。沐昭早已适应了四周的黑暗,她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碎石,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只听前头三个人还在窃窃低语,走得深,几人的声音发低缓,仿佛害怕惊扰了隐藏在黑暗深处的未知一般。
又走了两个时辰不到的光景,前赫然出现一个弯道,拐了个弯,一行人便走入一个天然溶洞。溶洞虽不大,却是四通八达,只见一面洞壁之上大大排列着近十个洞口,黑黢幽深不知通向何处,包括沐昭在内的几人登时傻了眼。
三个追兵面面相觑,隔了一会儿,一人问:“走哪边?”
打头的修士走上前去,在几个洞口左右徘徊,转头对另两人:“两个洞口都留有记号,看来他们是分头走了。”
最先话那人便问:“那我们也分头走?”
“不可!咱们在地底行进数日之久,竟是蛇虫鼠蚁都未曾碰见一只,你们不觉得奇怪麽?”当头那人否决道。
另外二人相互看了看:“你的意思是?”
“这里恐怕有什么厉害家伙咱们须得心,休息片刻,待会儿走这条。”他着指了指其中一个洞口,“水声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暗河不远了,倘若到了暗河还未寻到那丫头的踪迹,就先回去!”
“好!”另两人随声附和,三人商定好,这便各自找了块地坐下。
沐昭想绕过几人先行一步,又怕惊扰对,转念一想,还是决定等他们探过路再走更为安,于是她悄悄缩到一条仅容二人并排通过的裂隙里躲藏起来,又顺手放出几张纸人,趁三人不注意之际操控着纸人四散着朝各个洞口及岔道飞去。
她之前也放飞过好些纸人,这些施了法的纸片会变作与她身量差不多的大在其他地留下痕迹,即便重凌派第三拨人下来,也不会太快发现她的踪迹。
这些时日一路奔逃,又日夜不辍地走了数天数夜,沐昭早已疲累非常。她斜倚着嶙峋的石壁稍稍闭眼假寐,只敢极轻极浅地轻呼一口气,神思刚刚松懈片刻,就听不远处忽然传来一连串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在这空旷的地底十分扎耳,沐昭吓了一跳,当机立断躲进了玄珠当中。
她一出现在玄珠内,就见来时的甬道尽头出现四五个人,当先的两个竟是最开始追捕她的黑衣魔修,另三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来,待看清楚来人模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沐昭透过铜镜看到两个魔修的身影和他们手中的西时,心里咯噔一声,暗道:“糟了”
两个魔修手中各自捏着几个残破的纸片,那些纸人明显已然耗尽灵气,变作巴掌大,此刻正皱巴巴躺在二人手中,而领头的魔修指尖钳着的,正是她才放飞的几张崭新的纸片。
先来的三个追兵对着两个魔修拱了拱手,算是招呼过。
那个与沐昭正面交过手的魔修此刻脖颈上盘着一条手臂粗细的红底黑纹大花蛇,正嘶嘶吐着蛇信子,但见他笑了笑,枯槁的面庞有如僵尸一般骇人,他用粗嘎的嗓音问道:“可寻到那丫头的踪迹?”
瓮声瓮气的修士答:“并没有,丫头身上似乎有隐匿身形的法宝。”
“呵”那魔修嗤笑一声,“沧月派果真都是些废物那丫头就一直跟在你们身后!”着,就见他将手中的纸人往三人面前一抛,那堆纸片便打着旋儿落在地面,在这阴森的地底显得犹为诡异。
三个修明显士愣了一下,随即望向两个魔修身后的同门,其中一人会意,出言解释道:“正是如此,我们是两日前被派下来的,那丫头弄了许多纸人到处留脚印,若非中途遇到这两位前辈,我们只怕还在绕圈子。”
黑衣魔修环顾洞内一圈,道:“自己过来睁大狗眼瞧清楚,你们身后是蛛丝马迹!除却你们最先前下来的六人,还有一个姑娘家的脚印,偏生你等蠢笨如猪,丝毫没有察觉不,还殷殷切切替她开道!”着冷笑一声。
三个修士遭此辱骂,心中不忿,可到底形势比人强,不敢多什么,只能强忍着怒火走过去观瞧。细看之下,果见几对较大的杂乱脚印后头远远跟着一对秀气玲珑、分明是女子绣鞋踩压所留下的浅痕,登时大窘。
“怎怎会如此?”当先一人面露尴尬,结巴着问。
一人不服,犟声道:“你们凭什么断定这是沐昭的脚印?她既留有纸人,不准是那些纸片人留下的!”
另一个魔修蓄着八字胡,他将手中几张崭新的纸片往话那人脸上一甩,语带讥讽:“这是我们才截获的,其上的灵气还未消失你们三个皆是融合期修士,竟能叫这等不入流的术法不声不响掠过眼前,莫不是瞎了?招子若是没用的话,干脆抠下来给你爷爷当炮踩!”一席话骂得三人不敢吱声。
“行了,莫要废话,四处找找看那丫头定然就藏在附近,看看脚印是从哪里消失的。”
枯瘦魔修一边命令着,一边将手伸向颈子上盘着的那条花蛇,但见那花蛇攀上他的手臂,待他弯下腰来,便顺着他的手腕慢慢游到地上。
灵蛇落地后先是吐了吐信子,随后飞快摆动蛇尾,发出一连串“呲呲呲”的声响,接着来回蜿蜒游动,速度奇快。魔修跟在灵蛇身后,在探查过的每个岔道口均布下阵旗,眼见着那些被插了阵旗的洞口先后覆盖起一层泛着青光的结界。
重凌派下来的那些人先是沉默,随即互相望了望,到底听从了魔修的安排,兵分几路检查起地上的脚印来。
没片刻功夫,一行人便将目光锁定在沐昭此前藏身的裂隙前,一个魔修释放出神识探查了裂隙,片刻后沉吟道:“这是条死路,那丫头能躲到哪里去?”着,他顺手将一面阵旗插到裂隙前,那一人宽的裂隙口便被一层青光所覆盖。
沐昭在玄珠内骂了一声娘,到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前路后路皆被堵死,却是半点办法也无。
就见两个魔修在每个出入口都布了阵,紧接着将阵盘往溶洞正中一抛,洞内登时青光大盛,整个溶洞当即被照亮。两个魔修老神在在往地上一盘,竟悠哉游哉打起坐来,重凌手下几人尴尬立在一旁,不知是走是留。
蓄着八字胡的魔修此刻闭着眼缓声道:“你们可以滚了上去告诉重凌,既投靠了我家尊上,便该一切以我家尊上的吩咐为先。那丫头是尊上指名要的人,他若够胆便亲自去尊上手上抢人,若是没这份胆量,就赶紧滚回他娘怀里吃奶去罢。”
重凌派下的人互相看了看,没有吱声,那魔修睁开双眼,冷笑一声:“还不滚?”
几人再度对视一眼,但见一人拱手上前:“大家不过各为其主,兄弟几人此时回去,只恐难以复命。还请前辈留我们在此,也能为前辈添些助力,届时前辈拿了人,我们随前辈一同回返,也好交差。”
魔修瞥了那人一眼,随即闭上眼不再话,也不知算不算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