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昭闻声望去,才发现话的竟是沧月派的内门弟子,此人虽身着常服,衣襟显眼处却用银线绣着师门标志,虽一时想不起是哪一脉的,但总归是三十六峰中人。
青衣道士也不恼,似笑非笑看了那青年一眼,问道:“怎地?贫道我错了不成?”
青年怒不可遏:“我入门二十余载,从未听过揽月峰还有个什么「玉箫公子」,你缘何在此大放厥词?!”
“哼!”青衣人冷笑:“别你没听过,那张述怀风头正盛时,你们沧月派泠涯还尚不知在何处吃奶呢!你个黄口儿没听过有什么稀奇?!”
“你……”青年听他语气轻佻暗含不敬,上前便要与之掰扯,却听门口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不得无礼。”
青年听到这声呵斥,扭头朝门口望去,嘴里着:“师叔!他胆敢胡言乱语坏我沧月名声,我非得教训他不可……”沐昭顺着青年的视线看去,就见一个瘦的老道士站在门口,手里抬着柄旧拂尘,道袍灰扑扑的,整个人显得其貌不扬。
老道士朝青衣道人轻声了句:“道友请慎言。”语气虽淡淡的,却透着一股难言的气势。
青衣人对上他的视线,神情却是闪烁了片刻,低头喝了口酒,不再言语了。
众人见此情景,心知青衣人此前所言八成不是胡编乱造,纷纷窃窃私语起来,老道环视茶摊一圈,视线扫过众人的面庞,一群人立马噤声。
但见老道微微一笑:“述怀师兄确是我门派中人,早年为妖兽所伤,不幸陨落;天钧老祖伤怀,从此不愿过多提及这段往事。”他着望向那名青衣道人,目光凌厉中暗含警告:“述怀师兄在世时,济弱扶倾、慷慨仗义,故得「玉箫公子」的美名,但凡与之有过交集的人,谁人不赞他一声倜傥风流?若是再叫贫道听见有人三道四背后嚼舌根,莫我沧月派容不得,便是贫道修身养性已多年,也免不了要讨教几招……”
青衣人知那老道的正是自己,只管厚着脸皮低头饮酒,既不抬眼也不作声,任由对自自话,众人见他这等反应,纷纷露出鄙夷神色。
老道看青衣人闭嘴乖觉了,冷冷挑了挑嘴角,这才对众人道:“近来江湖中流言四起,皆与我沧月门有关。关于那些传闻,六月初四云霄法会上,沧月派自会给诸位交代,还请诸位道友稍安勿躁,静待水落石出之时。”着对众人做了个道揖。
在座众人一看便知这老道修为不低,背后人闲话被当场抓了包,一群人也有些汗颜,只拱手回了礼,便各自喝茶的喝茶、赶路的赶路,热闹顿时散了。
老道淡淡睨了那青衣人一眼,沉默片刻,对白衣青年道:“走罢。”
白衣青年望了望青衣道人,心下虽有不甘,到底抓起桌上的佩剑随老道走出茶摊,只在路过青衣道人所坐的那张茶桌时,冷冷哼了一声。
待二人走远了,安静下来的茶摊才再度喧哗起来,那好事之人拉起青衣道人的袖子继续八卦:“前辈,之前的事儿还没讲完,快接着讲罢!”
青衣人被沧月派老道当众给了个下马威,此时正觉颜面扫地,冷嗤一声:“没瞧见我才刚起了个头,人家就威胁我要跟我过两招麼?个屁?!沧月派家大业大,我可招惹不起……”他着望了众人一眼,嘴角一歪:“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若想知道,六月初四云霄法会,各位且等着瞧好戏罢!”着站起身来,三两步跨出茶摊,稍时便不见了踪影。
沐昭觉得此人有异,且他最后一句话明显话中有话,赶忙结了帐跟上前去。
此时官道上没有一个人,只偶尔有零星的修士御着飞剑从沐昭头顶飞过,她远远跟在那青衣道人后头,将才的事在脑海中细细揣摩了一遍。
青衣人走在前头,来到一个岔路口时,略微偏了偏头,接着朝左走去。
沐昭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跟上,心中盘算着若是不心被发现,该找什么理由搪塞过去。这样想着,便稍稍有些走神,待回过神来定睛一瞧,前面哪里还有青衣道人的影子?
她心下一惊,赶忙四处查看,却见四周一马平川,不过有些半人来高的荒草长在道路两旁,根藏不住人。沐昭正纳闷,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一望,发现来人正是此前在茶摊打过照面的白衣青年和瘦老道。
那老道看见沐昭先是一愣,随后对白衣青年吩咐着:“四处找找,那道人修为不低,须得心。”
白衣青年点了点头,往一旁的草丛中钻去。
老道又将视线移到沐昭脸上,沐昭感觉一阵寒意自周身扫过,知晓是那老道正用神识探查自己,她正暗自紧张,就听老道开口问道:“你是沐昭?”
沐昭心下一惊,犹豫片刻,到底点了点头。
老道见她承认了,眉头微微一皱,又问:“你师父呢?”
沐昭抿着嘴不话。
老道会意,安抚她道:“无须害怕,我是莲池峰一脉的,按辈分,你需喊我声师叔。”
沐昭心中思量着此人可不可信,犹犹豫豫喊了声:“师叔。”
就见老道点点头,又问一遍:“泠涯呢?”
沐昭心头一酸,低声解释:“他被洪涛打伤了,我也找不见他……”嘴上虽乖觉,手心却悄悄捏了张隐遁符,准备随时逃命。
老道显然是个利落干脆之人,点了点头,道:“将隐遁符收起来罢,我不是重家的人,不会对你怎样;你跟着我,我带你回去见掌门,你将你所知道的原原出来,长辈们自会为你做主。”
沐昭仍是犹豫,低声问道:“那洪涛呢?”
老道望了他一眼,淡声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想必猜得到琅嬛峰一脉与沧月峰一脉已是闹起来了,我们都信得过泠涯,你无需多心。”
沐昭沉默,片刻又问:“江湖上谣言四起,我是魔修夺舍,我怎知你带我回去,不会将我点了天灯?”
老道眉头一皱,失笑道:“我若想抓你,还需与你讲道理?既连天钧老祖都认可了你这个徒孙,夺舍之想必也是胡编乱造,你怕什么?”
沐昭听得此言,暗暗松了口气,正想些什么缓和气氛,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正是此前那白衣青年的声音。
老道士面色一变,对沐昭道:“跟着我!”
话音刚落,就见四周起了浓雾,不过片刻功夫,沐昭便被浓雾吞噬……
沐昭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她隔着浓雾大喊:“师叔!洪涛投靠魔道乃我亲眼所见,我敢发下心魔誓言!”只是此时浓雾已将她整个人隔绝在一个虚无的空间内,那老道早已听不见她发出的声音了。
老道释放出神识,发现四周虽被浓雾所挡,却还是此前的位,只是沐昭早已不见了踪影。他立时明白这片浓雾是冲着沐昭去的,此时草丛里传来一声哀叫,老道一甩袖子,急忙朝着声音发出的位跑去。
沐昭站在浓雾中,将一切都想明白了。
那些人怕她与沧月派上层产生接触、怕她揭发洪涛的真面目,故而在老道即将带走她时出手阻拦,看来白柔所的幕后之人与沧月派有仇,十之**是真的。
她回想起此前茶棚中发生的事,那青衣道人故意放出些似是而非的传言,提到了「玉箫公子」,莫非这一切,与她那个早逝的师叔张述怀有关?
“喵~”
一声猫叫传来。
沐昭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她朝着声音的向望去,发现浓雾中暗沉沉的一片,最深处似乎蹲着只体型巨大的黑猫,她皱了皱眉,心中一跳,朝着那只黑猫走去。
“喵~”
黑猫又叫了一声,看见沐昭朝自己走来,黑猫转身往远处踱去,只是走两步便要回头望她一眼,绿宝石一样的眸子里满是戏谑,仿佛在问——敢跟上来吗?
沐昭祭出自己的佩剑,紧民嘴唇跟着黑猫朝前行进,只是无论她如何加快脚步,却始终无法拉近自己与黑猫之间的距离,渐渐的,黑猫的踪影消失了,四周却浓雾依旧,只有一条被雾气夹在其间的道,通往未知的地。
沐昭站在原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摸了摸指尖上的一块疤痕,片刻之后,才继续朝前走。
她走了很久,终于看见前出现一座廊亭,那只黑猫已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地,是站在廊亭中对她微笑的男子。
“是你……”沐昭终于压下心中震惊,问出这句话。
“是我。”男子勾了勾嘴角。
沐昭早在看见那只黑猫时,便已经认出他了——从前沐晚养在身边的黑,原来是他所化……
“池冥……”她难掩心中恨意,冷声质问:“你为何要这样做?泠涯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他?!”
池冥一言不发,只居高临下望着她,过了许久,才冷冷道:“无冤无仇?”
沐昭深吸一口气,眼中现出迟疑。
池冥冷笑:“他确实与我无冤无仇,怪只怪他是揽月峰的人。”
沐昭心内震动非常,许久才问:“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你很快便会知晓。”男人的声音很冷。
“你想要什么……”沐昭疑惑:“玄魂草?玄魂融血丹?”她猜测着。
“呵呵……”池冥低声笑起来:“玄魂融血丹……我又不是夺舍的人,要它何用?”
沐昭看见对眼中的戏谑,心中一惊,忍不住退了一步,问道:“你知道什么……”
池冥望着她,冷冷道:“你有些聪明,隐藏如此之深,连晚晚都被你骗了过去,若非看在你对她确实真心的份上,或许你早就死了。”
沐昭呆住了,她心中生出深深的恐惧感,仿佛自己一直以来都被眼前这个人所监视着,她的一切秘密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她声音有些颤抖:“你究竟是谁?”
池冥却挑了挑嘴角:“你被夺舍那夜,泠涯以为自己灭杀了叶鸾的神魂,其实不然。叶鸾狡诈得很,诈死逃脱,不过最终落到我的手上。”
叶鸾,又是叶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