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涯虽盛名在外,但其实见过他的人不多。众人循声回头,就看见一个面若谪仙的男子远远站在场外,他一袭白衣胜雪,满头白发随风飘动,场中一时安静下来。
沧月派的长老们见了他,俱都被震得不出话来——他的面容依旧,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从前的他若是一块温润美玉,那么眼下,这块美玉便是被邪气浸染过,乍然迸现出一种诡谲邪肆的光。
他眉间那一线暗红过于显眼,台上之人皆是元婴长老,如何不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跟在元归身后的擎苍峰峰主元徽低低颤声道:“他像是堕魔了……”
沐昭满脸是泪,先是呆住,待反应过来,一言不发朝他冲了过去。台下众人或是被泠涯的气势所慑,不知为何,俱不敢拦她,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重凌自泠涯现身便歇了生息,此时见沐昭朝泠涯跑去,眼中闪过一丝阴毒,他骤然暴起,一掌朝着沐昭背心拍去,沐晚吓得大叫,沐昭此刻眼中却只有泠涯,对身后之事半点没有察觉。
就在重凌的掌风即将伤到她时,只见泠涯轻轻挥了挥手,一道无形无质的紫色玄光绕过沐昭打向重凌,先是一声脆响,似是护体法宝碎裂的声响,接着便响起了重凌的惨叫声,只见他的右手手腕被齐齐截断,此刻鲜血喷涌,溅了周围之人一身……
重凌再不济也是个元婴修士,况且身上还有护体法器,居然被他轻轻松松破去,甚至瞬间斩断了手腕——这份功力,绝非元婴修为可以做到!
九大仙门的长老们此刻眸色一沉,互相对视几眼,心中俱都有些忌惮。
沐昭终于冲到泠涯身旁,一股脑扑进他怀里,泠涯伸手接住她,紧紧将她搂进怀中,一颗飘泊不定的心这才像是寻到了归处,骤然安定下来。
他抬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低声着:“别哭。”
是这样,沐昭却哭得厉害,她望着他倏忽变作雪白的青丝,抽抽噎噎问着:“你受伤没有……”
泠涯用额头抵住她的前额,轻声哄着:“没有。”着复又将她搂住,下巴搁在她头顶,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场中之人数以千计,此刻仿佛都变成了幕景板,被这二人双双漠视。
此前看热闹的人尚且分为三派,一派看热闹不嫌事大,别人什么他们信什么,只巴不得猛料多好;一派持中立态度,只静静看戏,并不发表意见;另一派则坚信泠涯为人光风霁月,是长在崖顶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绝不可能下凡临尘与人结缘,定是为奸人陷害污蔑……如今这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生生就发生在眼前,便由不得众人不信了。
师徒二人这举动,仿佛滴入油锅的一滴清水,一时之间令场面沸滚起来。破口大骂者有之,哀声痛哭者有之,甚至还有天生反骨的野路子不停拍手叫好,掌门元归站在台上,只觉胸中一股血气翻涌,只差一口老血喷将出来。
看见泠涯的一瞬,他便知道完了。
他最先的打算是利用这件事将重家一脚踢出去,泠涯向来算得上他们沧月派的门脸,每年因着他慕名而来拜入门下的后生晚辈不计其数,其他十大仙门也都忌惮他的实力,不敢轻易生事——如今这块门脸算是彻底塌了,不仅旁若无人与自家的徒弟抱在一起,瞧他身上被压制起来却不断外泄的魔气,及他额间那线暗红印记,只怕真是堕了魔……
适逢故虚岛异变,如今泠涯又成了这般模样,城门失火兄弟阋墙,他们沧月派即将面临的麻烦恐怕只会更多……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重凌掐着自己的断手仍在哀嚎,重家之人反应过来,纷纷祭出佩剑想要发难,就见一元婴修士领着几个金丹真从人群之中走将出来,面色不虞问道:“真当我游家无人?”
云曜张家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仍未表态,此刻却定定站在游家身后,看样子立场已是明了。
台上的段高阳见场面有些控制不住,向一旁的长老递了个眼色,长老挥手发出一道指令,站在场外维持秩序的侍从弟子们便纷纷抽出佩剑,只听段高阳沉声道:“此处乃我归一门,你们沧月盟的人有什么恩怨,等了结了这件事,出了宗立城爱怎么闹随便你们,只别弄脏了我归一盟的地界……”他着望向泠涯,遥遥拱手,“泠涯剑君,久仰。”
泠涯亦向他拱手回礼,只是他此刻怀中仍拥着沐昭,这动作便显得不伦不类,倘若多心之人,定会以为他在故意挑衅。
段高阳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只高声着:“沧月派之间的恩怨我们九大仙门无意插手,只是青衍门之事,还烦请剑君给天下众人一个交代。”
沐昭情绪平复下来,赶忙直起身子,转身和泠涯站在了一起。
她一只手紧紧抓着他广袖下的大手,只是一握上他的手心,便察觉他的手正隐隐颤抖着,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沐昭心下一紧,赶忙抬眼向泠涯望去,就见他低头给了自己一个安抚的眼神。
“青衍门之人并非我所杀。”泠涯淡声着。
“那么是谁?”段高阳问。
“洪涛。”
话音刚落,一阵内力雄浑的大笑声由远及近传来:“哈哈哈哈……老夫一出关便看了一场好戏,着实有趣!泠涯师弟,你青衍门之人为我所杀,证据呢?”话音刚落,就见一青衣修士凭空出现在场中擂台之上,正是洪涛。
分神期修士一出场,便震慑了在场所有人,那些心怀鬼胎想趁机给沧月派使绊子的,将心中的计划再度掂量了一番。
元归见洪涛这老贼躲在不知什么地看够了好戏才站出来,也是一阵气苦。
如今当真的是骑虎难下,想借泠涯的势拉拢游张两家,如今看来已是行不通——泠涯和洪涛,他们沧月派势将失去一个,倘若洪涛在这场赌局中成了赢家,那么下一个倒霉的便是自己
元归愁得整张脸阴沉下来,却不知更大的危机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