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静的时间有些长,孔安思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问道:“玥玥,你希望我告诉他吗?”
她也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穆瑾玥答:“不希望。”
*
国内正是晌午,晴空万里,清风徐徐。宿舍楼前,一声刺耳的尖叫声骤然响起,划破天际。
“傅彦!你出来!”
时蓁蓁站在男生宿舍楼下,毫无形象的大吼大叫。
她眼底红血丝密布,脸色苍白又狰狞,第一次没有了致的妆容,看起来多了几分颓废和狼狈,满脸都是怒火。
“傅彦!”时蓁蓁扯着嗓子喊:“你出来!你给我清楚!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中午宿舍楼这边没什么人,只有少数逃课的生还躲在寝室被窝里睡懒觉,听见外面的喊声,忍不住从阳台探出脑袋,好奇的往下瞧。
时蓁蓁完不管不顾,面子里子都不要了,就在楼下歇斯底里的喊着傅彦的名字,口口声声让他出来解释。
谢燕姝站在她旁边,低着头声劝:“蓁蓁姐,傅少爷要是不想下来,这么喊下去也没用。而且太阳这么大,不如我们现在先回去休息一下,在教室等他,傅少爷总不可能一直不去上课。”
时蓁蓁安静了一下,转过头,怒目圆睁:“为什么?你觉得我丢人了?是不是看我们家出了事,你就迫不及待的打算踩上一脚!”
“蓁蓁姐,我没有!”谢燕姝惊慌地摇头。
“滚开!”时蓁蓁狠狠推了她一把,低吼道:“装模作样!谢燕姝,我告诉你,我们家只是暂时出了点麻烦,很快就能解决!等我爸山再起的时候,你们这群阴奉阳违的家伙一个都跑不掉!”
谢燕姝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急忙解释:“蓁蓁姐,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上前一步,刚张了张嘴,时蓁蓁就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动作准娴熟,像是做过千百遍一样。
啪的一声,谢燕姝头一偏,半边脸都肿了。
“滚!”这一下时蓁蓁完没留情,用了力,她甩了甩有些麻的手,目光语气依旧高高在上:“别再让我看到你!”
谢燕姝捂着脸,缓缓抬眼看她。
她在时蓁蓁面前一向低眉顺眼,逆来顺受,这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视着时蓁蓁的眼睛。
没来由的,时蓁蓁心底一颤,眼神凝滞,屏住了呼吸。
谢燕姝只是静静看了她几秒,然后就敛眸,低低喟叹一声。
“蓁蓁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一直跟在你身边吗?”
时蓁蓁不屑的哼笑:“不就是因为我的钱吗。”
“不是的,”谢燕姝声音很低,一如既往的乖顺,却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刚转来的第一天,我被高年级的姐欺负,是你帮了我。”
时蓁蓁眉梢动了动,有些不耐烦了:“我不知道你在什么。”
你当然不知道。
谢燕姝在心底回答:因为,你当时其实不是想帮我,只是看不惯那个高年级的姐长得好看而已。
她一直都清楚,只是依旧承了这份情。
谢燕姝不再多什么,转身离开,背影透着寂寥萧瑟。
时蓁蓁一眼都没有回头,依旧冲着男生宿舍高喊:“傅彦!你出来!听到没有!”
没人来阻止,这场闹剧愈演愈烈,时蓁蓁魔怔了一样的嘶声尖叫,贴吧里马上就有人盖楼了。
“谁知道时蓁蓁这是在干什么?她已经站在楼下,喊了足足十分钟傅大佬的名字了!”
下面还附了两张图片,看样子楼主的寝室不是高层,距离时蓁蓁不远,从上往下偷拍的,隐约能看清她狰狞的表情。
1楼:“卧槽!好奇点进来,差点没闪瞎我的狗眼!时蓁蓁居然没!化!妆!”
楼:“我也发现了!楼下附五官大图,朝陵十大未解之谜之——时蓁蓁和孟安的素颜,终于解开一半了!另,声哔哔,难怪时蓁蓁永远浓妆艳抹的,就长成这样,还敢肖想校霸兼校草的傅大佬?”
3楼:【图片JPG】
4楼:“楼上的,孟安素颜早就爆出来了,前几天她被逮捕的时候传出来的照片就是素颜!”
……
56楼:“歪楼了,歪楼了,重点难道不应该是时蓁蓁到底喊傅大佬干什么吗?”
57楼:“她吗的,老子昨天通宵打了一晚上游戏,就想好好补个觉,结果来个鬼哭狼嚎叫魂的!”
……
6楼:“我真是服了,时蓁蓁是不是傻,傅哥根不在寝室!”
7楼:“楼上的怎么知道傅大佬不在?难道……你去敲门了?!”
8楼:“想太多!我还想多活两天!至于我怎么知道的……沧哥刚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他们送饭,地址是沧哥校外的别墅!”
楼:“哈哈哈!时蓁蓁知道这事儿,会不会被活活气死?”
……
13楼:“卧槽!我好像知道时蓁蓁为什么发疯了!”
14楼:“为什么?求解答。”
15楼:“时蓁蓁他爸好像出事了,据……是被傅彦的父亲搞下来的。”
“……”
锡纸烫抬起一只手挡着太阳,拿手机当扇子,来回扇着风,姿态看起来十分悠闲。
身后紧跟着的李天皓就没那么悠哉了。
他双手都拎着西,炎炎夏日下,满头大汗,施施而行。
李天皓费力地抬起胳膊,低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气得直翻白眼。
兴许是察觉到李天皓脚步慢了下来,锡纸烫十分体贴的也放慢步伐,嬉皮笑脸的问他:“耗子,累不累啊?”
李天皓:“累死爷了!”
锡纸烫手放在眉毛上挡阳光,笑得很开心很荡漾:“那你加油!”
李天皓:“……”
这犊子,就不能帮他拿吗!
锡纸烫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颇为无奈的摊了摊手:“没办法,沧哥让你送,我不能俎代庖啊。”
“行啊老三,”李天皓咬牙切齿,有气无力的:“要是你在高考的时候,还能有现在这样遣词造句的水平,伟哥非要打断你的腿不可。”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锡纸烫满不在意地吹了声口哨:“反正我现在不用拎西。”
李天皓无力反驳了。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拎着午饭到达吕梓沧家。
等瞧见吕梓沧,李天皓和锡纸烫都吓了一跳。
虽然吕梓沧平时也不是特别注意形象,但是看着眼前这个鸡窝头,熊猫眼,胡子拉碴的人,他们还真有点不敢认。
吕梓沧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闻到饭香,连最后的矜持都干脆彻底的抛在脑后。他大步冲上前,抢过李天皓手里的打包盒,狠狠吸了一口气。
“饿死老子了!”
锡纸烫:“……”
李天皓:“……”
这是发生什么了……
正呆愣不知所措着,屋里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吕梓沧,”狠戾又冰冷的嗓音,像是吹来一阵寒流,直接吹散了燥热:“滚进来。”
吕梓沧刚把塑料保鲜盒的盖子揭开,罪恶的手刚伸出来,就生生停住了。
他表情挣扎:“我就吃一口!”
“别再让我第二遍。”
“……”
暴君!
吕梓沧气得都想把手里的外卖扔出去。
好在他还有点理智,咬了咬牙,慢吞吞地把外卖放回李天皓手里,然后往里走。
虽然把塑料盒捏一个边。
早在傅彦开口的时候,李天皓和锡纸烫就吓得不敢话了。认识了几年,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暴戾的傅彦。
像是要跟谁拼命一样。
两人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能用眼神交流。
李天皓:发生什么了?
锡纸烫:你问我,我问谁?
李天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进屋?还是回去?
锡纸烫:要不还是在这站着吧。
李天皓:……我觉得可以。
然后,两个人就站在门口,忍着好奇心和恐惧心,等大佬接下来的指示。
门没关,屋里的谈话声传出来,有些模糊不清。
“接着找。”傅彦声音平缓,波澜不惊,却像极了寒冬腊月的风,只是听着,李天皓心底就开始一阵一阵的发颤。
“大少爷,我是真的找不到她。”吕梓沧往地上一瘫,不干了。
他快被折磨疯了,这大少爷凌晨三点到他家门口,把他喊醒,然后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告诉他,让他找到穆瑾玥。
三点到现在,他滴水未进,连眨一下眼睛,都要被傅彦用冷冰冰的目光凌迟一遍,瞬间吓得睡意无。
他都要神衰弱了!
可傅彦就像疯了一样,单手把人提起来,抓着他的衣领摁在电脑桌前,不由分地命令:“接着找!”
找个屁啊!
吕梓沧被逼无奈,干脆实话实了。
“你就算让我找个三天三夜,也是白费功夫!穆瑾玥的消息是我师父亲自封的,别是一个我了,再来十个我也没用!”
傅彦狠狠一怔,攥着他衣领的手松了松,眼底划过一丝空洞茫然。
话都到这个份上,吕梓沧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师父是穆瑾玥的舅舅,他了,一年之后,才会告诉我穆瑾玥的消息。”
一年。
傅彦眼眸沉了沉,就在吕梓沧以为他会发疯的时候,忽然安静下来。
吕梓沧连忙把自己的衣领解救出来,跳开老远,目光警惕的看着他。
傅彦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意味不明,瞧得吕梓沧鸡皮疙瘩都起来,才一字一顿的问:“为什么是一年?”
见他冷静下来,吕梓沧松了口气,抬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面露不解:“我也不知道,但我师父就是这么的。”
傅彦半天都没有一个字,紧接着,像是被人抽干了身体里的血液,脚下一个趔趄,倒在沙发上。
吕梓沧从三点开始就滴水未进,傅彦也同样如此,论起疲惫劳累,傅彦丝毫不比吕梓沧强。
“行了,别想了,”吕梓沧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师父既然了一年这个期限,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傅彦垂眸,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落下青影,他眼眸幽深,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吕梓沧现在来看不透他的心思了,几乎是一夜之间,傅彦就从原的桀骜不驯变成了沉默冷峻,一举一动都带着慑人的气势。
“傅彦,要不你先吃点西?”吕梓沧试探问道。
“不了。”傅彦应了一声,起身往楼上走。
孔深喜欢满世界跑,这别墅就只住了吕梓沧一个人,空房间很多,其中一间就被他收拾出来,专门给傅彦留着。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吕梓沧才一溜烟的冲到门口,一把抢过李天皓手里的打包袋。
“好在现在是夏天,”吕梓沧飞快地拆掉包装袋,连筷子都顾不得拿,直接上手,抓起来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吸气,含糊不清的咕哝着:“要是换了冬天,饭都该凉了。”
李天皓和锡纸烫目瞪口呆。
吕梓沧就这么用原始人的式吃完了一份便当,打了个饱嗝之后,又伸出油光锃亮的手举到李天皓面前,大爷一样的开腔:“水。”
李天皓灵魂出走,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拧开一瓶水放到他手里。
吕梓沧一饮而尽,水饱饭足,才觉得整个人活过来了。
“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感慨完,吕梓沧才看向李天皓和锡纸烫,诧异地挑了挑眉:“你们怎么还在这?”
李天皓嘴角抽搐:“沧哥,你刚从我手里拿走外卖。”
“是吗?”吕梓沧看着油腻的掌心,嫌弃的皱了皱眉:“行了,先进来,我去洗洗手。”
等他洗完手回来,又拿起筷子,拆了据是帮傅彦带的那份饭。
吕梓沧是这么解释的:“反正他也不吃,别浪费了。”
李天皓和锡纸烫:“……”
傅彦不在,气氛轻松了不少,锡纸烫往楼上瞅了瞅,声音压的很低,可还是没藏住语气里的八卦:“沧哥,听傅哥他爸把时蓁蓁老子给搞了,是不是真的啊?”
吕梓沧咀嚼的动作顿了顿,等嘴里的西咽下去,才慢条斯理的回答:“你去问他啊。”
锡纸烫立马怂了:“我这不是不敢吗。”
吕梓沧睨了他一眼,没话。
与其是傅彦他爸,不如果是傅彦搞的鬼。
时蓁蓁也是真的没长脑子,惹谁不好,非要招惹穆瑾玥。
傅彦其实没做什么,只是把时元曾经强迫过庄碧檬的事情捅到了傅毅洵那,他爸就冲冠一怒为红颜,直接举报了时元的种种恶行。
也不知道傅毅洵是不是早有这个念头,每一条都证据确凿,时元已经被停职调查了,估计是在劫难逃。
这些事情,还是吕梓沧在调查穆瑾玥行踪的时候,无意发现的。
吕梓沧咬了咬筷子,忽然觉得傅彦只压榨他的体力,实在是对他太善良了。
*
国内日暮黄昏,遥远的另一边,太阳才初初升起。
穆瑾玥再一次独自一人来到了莱恩的办公室。
“我仔细看过你的病例,昨天也认真思考了你的话,”莱恩表情温和:“穆姐,你应该知道,双相障碍很难彻底治愈。。”
穆瑾玥:“是。”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像是好朋友之间的交流,莱恩语气并不严肃,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如果你的病一直都治不好,你会选择和那个有一点点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穆瑾玥背脊挺直,思忖了很久,她才声音沙哑的回答。
“不知道,但是我想试试。”
“很好,”莱恩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一年时间,就以这个为目标,一起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