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三年宁国国都
隆冬的夜该折胶堕指,寒风凛冽。可自打入冬后,除了飘过几日雪,国都洛宁的天气是一日比一日暖,一日比一日舒适。
论时节,这寒不久,大寒未至,春似乎已耐不住寂寞,蠢蠢而出。
寒冬温暖如春,炎夏凉爽如夏就是很多人梦寐以求之事。
也许是天气好,诸事也会顺畅些吧!皇城内久病不医的景帝竟随着这几日天气回暖,病竟也好些了。
到景帝这病,来得倒也是蹊跷。景帝在未荣登大宝之前,便是几位皇子中最为重视调理身体的。可即位不过一年,却莫名重病不起。众御医翻遍史书典籍,查遍景帝部的衣食住行均找不到半点病因的蛛丝马迹。也曾重金寻遍各国郎中,竟人人束手无策。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这一病便是两年。
景帝乃新帝登基不久,根基尚未巩固之时患病于卧榻之上。皇权尚不稳定,朝中人心浮动。虽有太后外戚帮衬,但也阻止不了朝野各势力暗自肆意滋长,利益错综盘踞,多股势力蠢蠢欲动,风云暗涌。
这几日,因为景帝身体的好转,皇城之中终于有了几日朝气。
守护皇城的御林军,永远保持着整装待发的状态,在守卫森严的皇城中列队巡逻,丝毫没有一丝懈怠。
皇城中只有地属偏僻的西边城门,显得有些寂寥。这洗城门平日里只供运送宫中杂碎污秽之物出宫的通道,也或者是膳房每日的新鲜食物的入口。固此处,看守的护卫向来不多。
“今儿还正是一点也不冷呀!”
“是呀!前些日子值夜,那可正是冻死老子了!你子倒是走运!偏偏那几日病了,这一回来当值,天气都回温了。”
那人抬头看了看夜空,几缕薄云之外是明晃晃的月亮。这天空如此平静,静的让人发慌。
“奇怪!这天气这边暖和,我却觉得今日有心心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今儿这天如此好,你看连丝风都没有,倒是难得的平静。你可别多想了。怕是你前几日的风寒还未好透。你和那太医院的楚太医交情倒是不错,让他帮你瞧瞧!”
那人抬头看着纹丝不动的夜空,夜寂静的让人发寒。回过头,嘀咕道:“我倒是听过,黎明前的夜往往最漆黑,暴风雪来临的天空常常格外平静。”
“你是这要下暴风雪了?”那守门的护卫摇摇手,“不可能不可能,秦子衡!我看呀你是病晕了,这么好的天,哪里会有什么暴风雪。。。。。。”
那守卫语落得同时,一瞬间,天空中电管闪闪,一整雷鸣!
那一瞬间,那光点燃了整个皇城!整个国都!
“轰!”那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声,让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秦子衡。。。。。。我没有听错吧?”这电闪雷鸣?!不是往往只有夏季才会如此吗?如今这大冬天的!怎会?!如此诡异!
那位叫做秦子衡的守卫,抬手间只觉得手心一凉。手中的温度甚至还来不及融化那片晶莹剔透的雪花,下一秒便已经寒气袭人,冷风凛冽。变天了!
那惊雷似乎将原宁静的夜,凭空炸出了一个巨大的裂痕,片刻如墨水般涌出染指整个天空。没过一会,夜空却又明亮起来,眼睛却被刺骨的风迷着了眼。眯着眼在缝隙间可见,白茫茫一团团咆哮着奔腾着从九重天旋转着坠落而下。
不一会,那白茫茫的一团团花,似乎快吞没了整个皇城!雪虐风饕!
是暴风雪!
是暴风雪来了!
两个护卫刚想跑到城楼下避雪,却发现在远处白皑皑的雪地中,似乎有个黑影逆风前行。
雪夜间,那个黑影显得格外明显。
“那是什么!”
“想必是哪个宫的太监,雪夜间迷了路。快别管了,这一下子怎么就变天了,快冻死了!咱们快去避避吧!”那护卫拉扯着秦子衡要往城楼下去。
秦子衡远远望着那个缓慢移动地黑点,那黑点似乎很是慌张,迎着暴风雪踉跄着往西城门的向而来。似乎有些眼熟。
是太医服!
秦子衡心中一惊,楚祎好似也是今日当值!莫不是。。。。。。
不容再多想,“你先去避避吧!我去瞧瞧那个太监,雪这般大,可别在咱们这边出人命!”
话罢,他头也不回地往那黑影向跑去!留下的那个护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远处,风雪的咆哮声中,却似乎隐约夹杂着鬼哭狼嚎声!那护卫怨念道:“这什么鬼天气!风刮的倒像是死了什么人似的,哭的这么难听!头两天还放了晴,这倒好!变天就变了!这场暴风雪来的可真快!该死的!”他打着寒颤,往城楼中回了。
“轰!”
雷鸣声震耳欲聋!电闪雷鸣!
只是,这雷电即便再能震得那天地惊,鬼神怕!此刻却也惊不得那宣德殿众人半分!殿外风大雪大,丝毫也不能影响宣德殿半分!
宣德殿是何处?!
那是宁国历代帝王的寝宫!是洛宁皇城中最为尊贵的宫殿!
此刻宣德殿寝宫内的气压却几乎低到了极致!几近要令殿内的众人窒息!人心惶惶,就如同有看不见的乌云笼罩了整个宫殿!
龙塌前面黑压压的伏地跪着一片人!无不诚惶诚恐,可谓汗不敢出,气不敢呼!
那太医院一干人等围着龙塌,最终还是束手无策,黔驴技穷!纷纷暗自叹息后万般无奈的与其他同僚对视一番,彼此确认再无回天之力才后,才倒抽一口冷气鼓起勇气向殿内侧旁的皇榻向跪去。
“太后。。。。。。臣等有罪!臣等无能!”那太医院院首额头重重磕在太后的凤头履前,战战兢兢,颤颤巍巍的反复重复着!
那侧榻之上的贵夫人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一丝不苟的致妆容,雍容华贵的端坐在侧殿座榻之上。她虽不过半老徐娘之年,却也早生华发。她的榻下跪着的那些后妃们闻此言早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六神无主。她的面上却瞧不出一丝其他的情绪,显得异常格格不入!
她是当朝摄政太后!当朝帝王的生母!宁国最尊贵的女人!
想当年宣明帝在位之时,这位静安太后并不是先帝宠爱的妃子,这位当朝景帝也从不是先帝最中意的皇子!可即便如此,在这四面楚歌的前朝后宫,她们母子还是历经了不尽的绝境,不尽的博弈,才能在错综盘杂的利益集团内步步艰难游走,步步披荆斩,踏着无数人的鲜血走上了这权利的巅峰!
可是!命运从不给她一丝温柔。她步步为营、如履薄冰才好不容易成为宁国最尊贵的女人——静安太后。她的儿子如愿以偿的登基后,她却并没有苦尽甘来!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儿子景帝登基不到一年,还未来得及整肃朝纲清理异党安排心腹,他便病了!
他病的突然,病的蹊跷。却又病得没有半点的蛛丝马迹!他这一病便是两年,这两年来,她这个摄政太后有多艰辛,那两鬓的华发便是答案。这两年来,她尽举国之力为他寻遍天下名医却仍然不得医治。期间,她也并不是没有想过终有一日她白发人要送这黑发人,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日竟然来的如此的突然。她的儿子才二十五岁,他才登基不过三年呀!
她摄政的这两年,拼尽力替她的儿子守着皇位。虽有外戚在朝中相助,却也早是力不从心。就是新帝继位,朝中动荡不安,人心浮动。景帝子嗣单薄,皇子不过一二且年纪尚,不堪重任。他若此刻撒手人寰,那些狼子野心早已蠢蠢欲动的人还不趁机将她们孤儿寡母撕成渣子!连影都不剩!
她很清楚!
只是,此刻她仍是太后,是这龙榻上帝王的生母!她要为自己的儿子守住这得来不易的王位!即便此刻她的心底早已天旋地转,山崩地裂!只是她的面上,却流入不出一丝的悲痛欲绝,瞧不出半分的手足无措!他们母子绝不能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了!
她身散发出母仪天下的威仪,令人不得不臣服不敢直视!只有她自己遮在凤袍之下紧张的无处安放的手才明白,此刻她只是个即将逝去儿子的母亲!她深知,这殿内柔弱哭泣伤心的妇人已然太多了,如今榻上高坐着的只能是位理智冷静的太后!
那藏在风服之下的双手最终经历了一番无生的博弈,终于静安太后使自已镇定,才缓缓将手伸出袖口。没有人敢抬头望,自然也没有人瞧见她那双白嫩的玉手早已被自己捏的红肿不堪!她起身整理了自己的凤服,走到太医跟前,淡淡道:“纪院使呀!这样的话,哀家已经听腻歪了。”
她口气平淡,却不怒自威!
那太医院一干人等听太后此言,发惶恐,身发颤却又无言以对,只能拼了命的磕着响头。“太后。。。。。。太后!”
静安太后微微俯下身子,在纪院使耳畔沉声道:“还能撑多久呀!”
“啊?”纪院使愣了愣,不敢作答。“这。。。”
“陛下,还能撑多久?”
“这。。。。。。”景帝一发病便已病入膏肓,身体各器官早已经枯竭,若不是这两人以最金贵的药材吊着这口气。怕是早已经一命呜呼。此刻瞧他的脉搏,多半不能到天明了。这样的话,纪院使自然不敢明,面露难色。只能不断磕头。
纪院首的头磕的更重了,他身的那些太医,医官们也跟着不停磕头。此刻他们这些人不过是命悬一线,生死凭太后懿旨。
这状况,便是再愚笨的人也能瞧出端倪了。景帝多半是要殡天了!
殿内密密跪着的那些后宫嫔妃们哀乐更浓了,哭天喊地!一时间,殿内哀声四起!此起彼伏着哭泣声和求饶声!
静安太后紧紧用力捏着手中的锦帕,掩饰自己心中绝望。她瞧见那堆哭泣的后妃中,最前面的那位皇后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仪态,她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宣德殿大殿的金砖之上放声痛哭!她那年仅5岁的嫡长孙此刻正跪在她母后的身侧不知所措的拉着她母妃裙角!旁边的淑妃也抱着不足三岁的二皇子,哭得不成人形!
不堪大用!静安太后心中一阵悲凉!她微微侧脸,目光落在龙榻上的景帝身上。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她冷眼环视着满殿的哀乐,抬首饮尽一杯茶。遂而将这茶盏用尽力摔碎在地!
“啪!”
瓷器与金砖撞击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响声。前排有人或许是听见了响声,也或者是看见了茶盏的碎片,吓得收住哀声。又经一一暗自提醒,满殿的人才收住了声音。只虔诚地伏在地上,不敢出声亦不敢动弹。
“都给哀家退下!”静安太后的声音铿锵有力,不容辩驳!
随后又幽幽补上了一句,“纪院使。。。。。。请留步!”
偌大的宣德殿上,此刻除了龙榻上昏迷不醒的景帝,便只有静安太后和纪院使二人。
静安太后缓缓用双手扶起俯在地上的纪院使,那纪院使自是诚惶诚恐的样子。
“纪院使若是不敢同哀家明,便只点头或摇头便是。哀家愿意起誓,定然不会治纪院使的罪。”
纪院使只觉得此刻太后的声音并不似之前那么威严,却似乎是多了几分悲凉,他忍不住去瞧她,却见她也正瞧着他,那双凤眼中多半是不可抗拒的恳求。纪院使无法拒绝,却不是因着不敢,而更多的是不忍。
静安太后知道他这是默认了,咬了咬唇才问道:“陛下可能撑过今夜?”
纪院使果然摇了摇头。
这虽是她最不愿听见的答案,却也是她做好心理准备的答案了。太后捏捻着右手间的那串绿色翡翠佛珠,瞧着龙榻上的景帝。狠下心道:“纪院使!”
“微臣在。”此刻太后的声音异常威严,他心中不安。
静安太后一字一句轻声道:“哀家命你,不论手段不论代价,让陛下清醒片刻,哪怕只有半个时辰也罢!”她目光如炬,多出一丝狠意。那纪院使来不及拒绝,那静安太后已然道:“若不然,哀家便诛你纪家九族!”纪院使医术了得,可谓当世华佗,她认定他有这般的事!
诛你纪家九族!纪院使扑通一下跪在了静安太后脚下。“太后,太后呀!”
静安太后面如死灰,嘴角却又偏偏上扬着。
纪院使只觉得头皮发麻,周身好似阴风阵阵,只听见那静安太后幽幽声音道:“纪院使呀,你可愿,为哀家所用!”
纪院使的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半响不敢动静。太后要的,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那法子凶险之极,是禁术呀!只怕今日无论如何,他是逃不过此劫了,只能拼死一试,尚能保住家人性命!他定了心,声音略带沙哑,沉沉道:“臣又一法,或许能让陛下清醒半刻,只是。。。。。。”
“只是什么?”此刻,还有什么是她不能承受的。
“请太后赎臣无能之罪,经此法后,陛下恐怕不能善终。终将经脉绞痛而亡。。。。。。太后,可还愿意一试?”
经脉绞痛而亡。。。。。。会很痛吧,她的恒儿,可怜的恒儿。静安太后不敢去看那龙榻上之人,闭上眼,缓声道:“纪院使!你觉得哀家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景帝在痛中惊醒过来,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头顶似乎被一万根芒针扎刺,巨痛无比。但他却又觉得重来没有此刻这般清醒过。他就是聪明人,睁眼时只见四人,便已猜到些许。
其中三人,分布是他的生母——静安太后,他的舅父——户部尚书梁明煊。他的亲信——司礼监掌印太监安公公。
“陛下醒了,陛下醒了。”安公公声泪俱下,同纪院使合力心翼翼将景帝扶起,让他靠在龙榻之上。
纪院使知道景帝时间不多,正欲告退,却听见静安太后吩咐道:“院使不必退下,且在旁照料罢。”
纪院使没有半点迟疑,领了命在侧。果然,今日,他纪某的命是万万也留不住了。他知道的已然够多了,太后也不怕他再多知道些。但只求太后能留下纪府上下一条活路。
“母后,儿子不孝。让你受累了。”静安太后眼角的疲惫景帝岂会看不出。
静安太后坐在龙榻边,握住景帝的手,淡淡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心疼与不舍。“恒儿。。。。。。”
奈何,只有半刻,哪里容的下这母子二人的情深!梁尚书干咳一声,“太后!”
静安太后一惊,既而领会哥哥的意思。她侧过脸睁大眼眶想将已到眼框的泪都收了回去。是呀!她必须先是太后,而后才能是母后呀!
众人正要开口,不想景帝却张口问道:“朕,还有多少时间。”
那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踌躇。倒是纪院使开了口,“臣万死不辞,陛下只剩半刻罢了。”他是将死之人,此刻替太后出她不忍出口的话,也算为家人积福。
“哦。”景帝神情
“陛下,时间紧迫,复杂。恕臣直言不讳!”梁尚书见静安太后不忍,便只能自己出马。他以大礼跪拜,伏地道:“陛下可有属意新帝人选?”安公公见状,诚惶诚恐随他一起跪下。
景帝早已暗点无光的眛中似乎若有所思。
静安太后悄悄拭去眼角没有忍住的泪,道:“新帝人选并不难。这两年陛下身体不适,子嗣单薄。也只有玉瓒和祈儿这两个皇子。玉瓒是长子又是嫡子,自然理应继承大统。只是。。。。。。玉瓒才五岁呀!”选太子继承一点都不为难,难得是幼子继位后又该如何稳定皇位稳定江山呀!
景帝怎会不明白,:“朕明白母后的担忧。朕这一去,宁国必将大乱。朕的皇位尚未稳定,尤其是这两年,母后与舅父撑着已然着实不易。朕又一直病着,那些个狼子野心的,只怕早有预谋,如今更是虎视眈眈。他对朕,不过是瞧着朕是先皇在位时亲封的太子,怕背负了骂名,只怕朕的玉瓒若是上位,便多半要被他们碾的连碎片也不见去!”景帝到动情处,免不了喘不过气来。幸得纪院使在旁照料着。
“恒儿。。。。。。恒儿,你怎么样?”
“母后放心,朕没事。”景帝低声安慰母后,又继续道:“不论是玉瓒也好,祈儿也罢。终究对外面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而言,不过是区区儿,不足畏惧。”
“陛下这是何意?你,难不成还是要将这皇位拱手让人吗!”梁尚书有些气恼,梁氏一脉的前程早已与萧恒这皇位牢牢绑定!
“舅父!你且听朕完。。。。。。当初先帝不喜皇子与朝臣结交。朕谨慎为之才能侥幸在那场政治风云、尔虞我诈件赢得那太子之位。可却也因此,离了朝臣之心。朝野势力错综复杂,即便是朕尚且康健之时,纵使有母后与舅父的倾力扶持,也是举步艰难的呀!”
静安太后叹息:“恒儿的,也正是哀家如今所愁。恒儿,你心中定然已有决断了罢!”
“朕确有一策,咳咳咳!”景帝这病也不是这一两日的事了,这困境他早是心知肚明的,也常思虑着。
“是何?!”殿中众人虽都急切,却也只有那梁尚书此刻已颇耐耐不住。“哎呀!都什么时候了,陛下快罢!”
景帝扫视了舅父一眼,望着静安太后才道:“朕,朕打算传位于魏王。”
此言一出,如惊雷破空,殿内几人心怀各异!梁尚书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她虽然也震惊,但瞧着她似乎倒是将那景帝的话给听进去了。他又瞥了一眼那掌印太监安公公,他虽也是舌桥不下,却又毕竟是个奴才自然也不敢得什么。梁尚书当然不让道,急道:“这是何计策!来去就是要将皇位让出来?陛下你这是病糊涂了呀!”
“舅父!即便将皇位传给玉瓒、祈儿,你们又能替他守得了几日!朕去后,无论是谁坐上这把龙椅!都必将成为众矢之地!如履薄冰!与其终日惶恐不安,患得患失。倒不如以退为进的好!”
“以退为进?”太后喃喃重复着景帝的话。她虽正襟危坐在龙榻旁,神色却有些异常。她双眛流转,似乎同那梁尚书一样也有千言万语要去驳回,薄唇微微颤动着,却还是没有开口。她紧促的眉渐渐却松了下来,满眼只剩下无可奈何!“如何以退为进?”
也罢,也罢!且听她的儿子如何吧,她也累了,只是有一条,她相信她自己养大的孩子,也从不是个轻言放弃的种!
景帝又道,“朕虽是将皇位传给了魏王,却会加上一道圣旨,册封玉瓒为皇太子!”
“玉瓒为皇太子?”那梁尚书闻此言心倒是塌实了些,这才细细琢磨,又问道:“这么,陛下是想先拉拢魏王帮着咱么?既如此,又为何如此麻烦,倒不如许他些好处,直接让咱们玉瓒继位,太后同魏王共同监国?”
景帝苦涩笑道:“敢问舅父,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好处能比得了这皇位的!今日即便是许了他些什么,他日却也保不齐谁能许了他更好的,又或是他自己凭空起了什么歹心。”景帝咳了咳,“我这位三哥哥,纵然风流,却也是个心思缜密的。倒不如让他白得了这皇位,且与其他些个狐狸斗上一斗!母后同舅父也好有空子,替玉瓒在做打算。”
静安太后听闻并未些什么,那梁尚书担忧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这万事皆有变数,魏王称帝后若是有了私心,想让自己儿子继承大统,我等又该如何?”
景帝笑道:“舅父多虑了,魏王虽多情,子嗣颇多。却唯独朕的那位三嫂嫂肚子没有半点动静。这其中缘由,想必你们也是听了的。”
静安太后道:“不错,魏王妃因着头胎产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这事倒也不是秘密。”
景帝:“我这位三嫂嫂是功臣之后,又是皇祖父亲自为三哥哥指的亲事。滑胎之事又是因着我这三哥哥风流韵事气着了这位嫂嫂,就是三哥哥欠着了嫂嫂。就连父王生前也是发了话的,纵使三嫂嫂一辈子不能生育,也是我们萧家的儿媳妇!所以呀,三哥哥子嗣再多又是如何,不过是些庶子罢了。你们以为那些只狐狸会轻易让他如愿?等他们争了个你死我活,想必母后与舅父已能为玉瓒拼出一条血路了。”景帝见母后和舅父像是将他的话听进了,便又:“朕会下旨将玉瓒托付给薛太傅,太傅德高望重、富五车定能将玉瓒教导好的。”
梁尚书喜道:“这倒是好的,这个薛博平日里素来公正,虽从不拉帮结派,但却谁不知道这朝野上下近乎一半都曾是他的生。若得这薛博辅助,玉瓒的路也能走得更加顺畅些!”先帝将国子监交与薛太傅一手管理,这些监生自然也算他的半个门生。
景帝叮嘱道:“只是,你们往后对薛太傅还需要格外尊重些才是!他毕竟是三朝重臣,就连先帝做皇子时也同他甚为亲密。再者,他也是朕的老师。”
“这是自然的。”众人应和着。
静安太后却一言不发,似有顾虑。
血溶于血,母子连心,景帝自然猜到静安太后的心思。那魏王母妃,先帝丽妃倒是同静安太后有过一段往事。此二人曾互为闺中密友,却又是前后被先帝纳入后宫。此后种种,这对亲如姊妹的闺中密友,终究貌合心离。
“母后。”
“为何偏偏是那贱人的儿子。。。。。。”这些年,她心中始终耿耿于怀,当初终究是那贱人先背叛了她们的情义。
景帝知道她心有不甘,只能宽慰道:“可是眼下,眼下难道还有其他更为稳妥之人?”
不,她绝不能让那贱人的儿子做皇帝!即便是临时的也不行!静安太后心一横,道:“恒儿,你心思缜密,安排的也都妥协!只是,只是这前朝后宫,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政治风云,变幻莫测!魏王,魏王继位,着实能给太多人遐想的机会了。恒儿你不要忘了,若是要庶子,你难道不也是。。。。。。”
景帝眉头紧了紧,时间紧迫,可是母后心中芥蒂难除,,这该如何。他认定魏王自是良人,便迂回问道:“父王的儿子,现下还活着的不过也就是我们五个。母后不愿魏王,那瑞王、怀王、荣王中,母后又觉得谁是良选?”
梁尚书见这母子二人有了分歧,急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你们,哎!照我,这端王定然不可呀!他可是先帝的嫡长子,身份体面尊贵!当初争太子的时候,他的呼声就是最高的。若不是咋们使了法子,离间了先帝与他的情分,现下这皇位哪还有咱们的事情!”他罢,看了看一旁的安公公。
那安公公朝着龙榻的向恭敬的拜了拜,才道:“梁尚书所言极是。端王自然不可。奴才愚见,荣王可怕也更加不是良选!论辈份荣王虽是咱们玉瓒殿下的皇叔,年纪却比咱们玉瓒殿下还要一些!他若是继位又和玉瓒殿下有何不同。更何况,荣王的背后是南滇国。奴才听闻,先帝也曾属意将皇位传给荣王,打得便是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将南滇国和宁国统一。法子是是好的,可是届时,只恐怕。。。。。。”
安公公的话虽为道明,但众人均心知肚明。两国合并,那可是大事。届时,是遵循南滇国的法制礼度还是宁国的?或又是重新建立?若是遵循南滇国的法制礼度,或是建立新的法制礼度,那景帝的遗诏自然是不作数了。若是遵循宁国的法制礼度,那南滇国的臣子又岂会在玉瓒太子登基后真心臣服?届时,恐怕即便是宁国的臣子,也会为了扩大宁国的边疆,同着南滇国的臣子一同支持那荣王那一脉。
静安太后道:“荣王自然不行!别的不,我倒是从没有听国,哪一朝哪一代,太子竟然比皇帝还年长些的!”
安公公件,退了一步。景帝疑道:“母后莫不是钟意怀王?”
静安太后起身踱了几步,才道:“怀王未尝不可?哀家确实觉得怀王比魏王更适合!你细想,你的几个兄弟中,只有这个萧怀背后,无母族相持。几个王爷中,也只有他萧怀素来规规矩矩留守封地。哀家听,那泉福成日遭受琉璃国的滋扰,萧怀这个王爷做得可是战战兢兢,这些年他倒也无暇顾及其他什么心思。他若是继位,且又在朝中毫无根基,便果真是能依仗着咱么,又能成为咱们的靶子。”
梁尚书自然也晓得静安太后不喜魏王的缘由,也知道他这个妹妹素来倔强,心中决定的事情很难服她。想想这怀王确实无功无过,倒也是着实是个选择。时间紧急,他见景帝却在犹豫,便又劝道:“太后此言在理。陛下若是忧虑怀王府子嗣的问题,倒也不必担忧。臣倒是知道,怀王府上暂无嫡子。”
“暂无嫡子?”景帝眼神深邃,道:“舅舅倒也知道用一个暂字。怀王尚且年纪,你们中谁又能力保那怀王妃便定和那魏王妃一般,此生不能生育!”他的这个五弟,虽瞧着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可他自便觉得他是个心思深沉之人,总不上哪里不对。
局势显然,景帝认定魏王,而静安太后选择的确实怀王。
殿内气氛略显怪异。安公公素日善于察言观色,琢磨主子心思,绝不会轻易开口在主子前,他自知今日不同,静安太后定是近日思虑过度反而疏漏了些,便心翼翼挪步至静安太后身侧徐徐了些什么。
静安太后听闻,猛地起身,紧紧握着自己的长袖,神色有些懊恼:“哎呀!这事情哀家怎倒忘了!”她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又回头去看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如实道:“哀家这些日子恍惚了,倒确实是疏忽了。怀王妃,她,她已有身孕了。。。。。。”
安公公接收到太后的凝视,福了福身子接着道:“王妃这一胎是头胎,已经三个月了。泉福近日霍乱不断,怀王便着人将王妃送回了洛宁安养。怎知前日里头,怀王府走水,怀王妃被吓得心绪不宁便来求太后安置。太后可怜王妃,便将王妃安置在自己宫中。这几日国事繁忙,太后已经几日没有回过自己的寝殿了,一时间忘了,也是常有的。”
静安太后:“怀王妃既然在哀家宫里头,这生男生女,哀家了难道还不作数?”
景帝微微一愣,静安太后的手段他自然是知晓的,只是他倒是没曾想她竟如此铁下心来不肯要魏王继位。“母后能保证那怀王妃每一胎都是女娃,难不成母亲也要保证那怀王身边所有女人生下的都是女娃吗!”
静安太后道:“这又有何不肯?”
“母后。。。。。。”景帝突然觉得胸口一阵沉闷,喘不过起来。虽有纪院使在旁急救,他却仍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然要离开了这副身躯。他的时间果然不多了。
殿外似有骚动,静安太后骂道:“外头何事!不长眼的狗奴才!拉出去杖毙!”话落,她瞥了一眼安公公,安公公领旨急步往殿外走去。
安公公折回的时候,景帝已经平复了许多。只见安公公眼底却似乎多了一丝喜意。他走到龙榻前,扑通一声跪下,道:“禀陛下,禀太后。大喜,大喜呀!今夜惊雷,怕是惊着了那位怀王妃。宫女们发现的时候,那怀王妃已然落红,太医怀王妃这胎多半是保不住了,又因着是头胎,王妃身子虚弱,只怕日后也不能再有子嗣了。”
这一胎滑的好生及时!景帝见母后眼角的一丝喜意,又见静安太后两鬓的华发。他心中不忍,罢了罢了,他又何必再。关于怀王,始终是他自己的猜忌罢了。他即将寿终正寝,又何必再在母后心底插上一根刺呢。他叹了口气,双眛漆黑毫无生机,最终他服了自己。
殿内,只听见景帝沉声道:“即不能再有生育,你们中又有谁能保证,那怀王不会废妃另立?”
众人失语,是呀,怀王妃可没有先帝的旨意相护!
又听见景帝正声道:“便按朕先前的意思,拟两道圣旨。一道传位与怀王,一道传位与魏王。。。。。。”
“陛下?”“恒儿?”
两道旨意?这是何意?
景帝已然没有了力气,继续道:“朕时间无多,能为母后做得事情实再也没有什么。母后虽有手段,但断人子嗣这样的损阴德之事,就算在儿子一个人的头上便罢。有些事情,有些顾虑,便让儿子一次解决!”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景帝何意。
景帝指了指安公公,:“朕要你立刻带着巫蛊族圣女马不停蹄前往崇宁,倘若怀王自愿让巫蛊族圣女种下绝子蛊,便将这第一道圣旨昭告天下,第二道圣旨作废。”
绝子蛊!巫蛊族的绝子蛊!但凡种下一世无解!
陛下这是要绝怀王子嗣!怀王能愿意吗?安公公心翼翼问:“陛下,倘若怀王不愿意呢?”
“那就杀了他,传位于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