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口中的小嫂子,是城中杜家的小女儿。
纪尘风两岁的时侯,爷爷辈们便替他同杜家刚出世的嫡长女定下了亲事。
这门亲事,纪尘风是自小便知道的。只是他十几岁便同家里断了往来,他又素来看淡这些情爱,自然不会主动想起这桩亲事的。直到他十八岁的那年,杜家却先找上了门。
那时候,德善堂刚刚建起,他也刚刚搬进这宅子。只记得那夜杜家敲开了他后院的门,绑着一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
杜家世代武将,在爷爷辈的时侯倒也曾风光。只是这一辈家主资历平庸,碌碌无为。仅沾着些丞相府的光,混了个从五品武略将军闲职。
纪尘风瞧见那素来耿直的杜将军满目惭愧,气得青筋暴起。将手中白绫仍到那姑娘身上,要她去死。那位杜家大娘子又羞又恼,心中虽然万般不舍,却也只能暗暗抹泪。
他才知道,原来杜家的嫡长女同府上管事的儿子有了私情,如今肚子藏不住了,才叫杜家其它人瞧出蹊跷,这才东窗事发。
纪尘风这才恍然大悟,他与杜家长女虽有婚约却素未谋面。他暗暗打量那女子,果然腹部微微隆起,想来已有四月的身子。
杜家人竟糊涂至此?未出阁的女儿有了四个月的身子竟然才发觉!
他只暗叹杜家人糊涂,却也并未有其它情感。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杜姑娘本也就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只是自小便是知道有这么一位姑娘和这么一桩亲事罢了。
杜将军气得羞愧难耐,杜夫人气得寻死觅活,那位杜小姐又是哭得生无可恋。
纪尘风却只是冷眼旁观着。他心里明白,杜家对他愧疚是真,可也未必真的要舍下这位杜姑娘。倘若杜家果然因为羞愧要让这个女儿自敛以保存全家人的颜面,大可在自己府上了结便是,事后再对外宣称因病早逝。又何必在他面前自揭伤口。
杜家这般大张旗鼓,多半便是舍不下这个女儿。
一来,杜家同纪家的婚约毕竟还在,此事必然绕不开他。二来,倘若杜家女儿未婚先孕之事传出,杜家名誉必然扫地,洛宁城中一人一口的唾沫星子也能叫这位杜姑娘淹死。如今杜姑娘已显怀,此事唯有争分夺秒,速战速决。
杜家特意将女儿绑来,要的不过是他的一个态度罢了。
他瞧着杜家夫妇眼底藏着一抹焦虑,那焦虑是对他对担心。担心他刁难,担心他将此事闹了出去。。。。。。
也罢,也罢,他本就也不想婚娶,如今与他而言倒也是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心底竟还有一丝欣喜,于是他不动声色的将杜家想他说却又不敢提的话说出了口。
他主动退了婚,主动承诺对今日之事只字不提。。。。。。
杜家对他果然千谢万恩,本也是十几年前的婚约,只要纪家不提自然也没有人记得。杜家匆匆赶在杜姑娘生产前低调的将亲事处理了,几月后也顺利秘密生下一子。纪尘风本以为事情就这样了了,却谁知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听说是杜家请的产婆出了问题,那婆子喝多了便多了嘴,将杜家姑娘诞子的事情传了出去。原本杜家嫡长女下嫁了自己府上管事的儿子在洛宁城中就落下了口舌,成亲不到半年就诞子的事情更加做实了其中蹊跷。
一时间此事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杜家在风口浪尖。偏偏这时又有人想起当年纪家同杜家的这桩婚约。一时间,他自然也成了城中花边焦点。他为了躲个清净,特地去石湖山小住了半年才回洛宁。
此后,他过了成亲的年纪却也一直未娶。本是他性子寡淡,无心嫁娶之事,因为杜家姑娘的事,他倒成了旁人眼中的情种。
他心中埋怨了杜家许久。暗叹他家行事怎能如此莽撞!这洛宁城说大也小,出名的产婆也就是那么几位。即便杜家花了银子买她们封口,却也难免日后东窗事发。既然要秘密生下这个孩子,就该更加秘密的将杜姑娘送走,去外省寻个产婆,等生了孩子若是舍不得要留在身边,便再以其它名头其它身份接回府上教养便是。
最后,他终究是想明白了。倘若杜家能有一个聪明的人,便也不会等到那杜姑娘四个月显怀了才醒悟的。
如今这位杜姑娘便是杜家最小的女儿,年方十四,排行老七,杜将军给她取名杜七七。当年之事发生之时,杜七七还小,如今却不知从何处听闻此事。便找上门来。
纪尘风本是一直只觉得杜家人愚钝,杜七七却不仅愚钝且难缠的很!也不知她究竟是发哪门子的疯,一门心思的就是想要嫁给纪尘风。
他素来寡淡对性子,在尊他为医神的世人眼中便也只是超凡脱俗罢了。可他毕竟也不是真的圣人,自然受不住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露骨表白之言。更何况,这个表白之人,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
纪尘风自然记得,第一次她找上门尚且矜持,她拿着团扇半掩面道:“无论如何,都是我们杜家对不住先生的。常言道,父债子还。如今,小七愿意替杜家弥补错误,嫁于先生为妇。”
他漠然拢袖而去。
第二回她理直气壮的说:“先生不必忧虑,年龄上,先生自然是占了些许便宜。可毕竟也是我们杜家有负先生在先,便是让先生占些便宜,我们家也是愿意的。”
这次他忍不住好奇,多问了一句:“你只的便宜是?”
“先生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早就过了最适合婚配的年纪。而,而人家今年不过十四岁。不过,不过人家并不介意先生年纪大了些。”
“原来是这样的便宜呀!”他瞧着那小丫头期待的表情,淡淡道:“不过,你最好介意些。”
第三次,她似乎终于感受到了前两次的挫折,少许有些没落:“先生可是还喜欢着我家大姐姐,许许放不下她。可是,我家大姐姐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先生也该知道如今你同我家大姐姐已再无可能。”她顿了顿,低下头轻声道:“倘若先生心底终究有她,我也并不介意。先生若是娶了我,倒也能常常看见我家大姐姐。其实于先生而言,又如何不好?”
他见她明明难受,却也肯这般说。以为她受迫,不免有些同情,便留下一句:“我同杜家的事情早有了结,若是有人逼你这么做,你便告诉他,杜家从来不欠我什么。”
此后一月那小丫头并未再出现。他以为,许是这话起了效果,为那小丫头解了困境。却不想,又过了半个月,那小丫头再次出现在德善堂。
她说:“。。。。。。并没有人逼破我嫁给先生,只是,旁人都说多情总被无情伤。我思来想去,先生确是多情之人,而我家大姐姐却也并非无情之前。大姐姐只是将她的多情托付与我家大姐夫了罢!先生,是多情又被多情所伤。。。。。。小七不忍,小七愿将自己的多情托付与先生。”
他正在喝水,显些被她的这套逻辑惊得一口气背了过去。他不记得那日是如何将她送走的。只记得自那日之后,她便没有了少女的矜持。她开始常常将“我要嫁给先生,是因为喜欢先生”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杜家的女儿,注定是他的情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