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燃起,宫殿里一片喜色,两旁的十多个宫人除却领头的几个端着托盘,其余的都垂手静立着。床幔是金红色的缎面料子制成,上面绣满了祥云朵朵,又有飞凤游龙穿插其中。床边坐着的新妇身着一套玄色镶红边的嫁衣,头上梳着高髻,两边各插了一只七尾金凤钗,额前挂着鎏金珠子的流苏,致端庄得很,一副皇家做派,两旁伺候的宫人各执一把雉尾怯扇将其面容遮住,竟也看不清是谁了。
此时殿门被推开,几个身着朱红色衣装的内侍随着其中一位戴着金质发冠身着一样的玄色镶红边华服的男子走了进来,宫人们见此都一一行礼参拜。
“娘娘,陛下来了。”为首领头的一个宫人凑近提醒道。
坐着的新妇才从恍惚中醒转过来,微微侧首环视了半圈房间内的陈设和站得齐整的宫人,很是诧异起来,再低头看见自己的一身装束,更是惊讶不已,急问道:“我这是在哪里啊?”
“今日是娘娘与陛下成婚之喜,娘娘您……”宫人道,还未完,便被那个华服男子出声打断了。
“婈儿,今日是朕与你的大婚之日,你怎么忘了啊。”华服男子笑道。
“什么大婚之日,我何时允诺过要嫁人了,你又是谁?”新妇疑惑出声道,想着这男子声音甚是耳熟,还称呼自己作婈儿,这种称呼还是头一回听到呢,于是便推开怯扇站了起来。
“从今日起,朕便是你的夫君了,你也要成为朕的宸妃了。”华服男子走近道,待近了些才借着烛火看清来人正是魏翊煊,而这个新妇却是少婈。
“魏翊煊?”少婈有些迟疑地唤道,转而顿了顿又道:“我何曾过要做你的宸妃了?”罢转过身背对着魏翊煊。
“婈儿,你可莫要与朕胡闹。不久前你已经允诺朕了,朕为了你可是费了心思才安排了这规格不输于迎娶皇后的大典。你难道是又失忆了不成?”魏翊煊急切道,语气又带着些许关切。
“什么叫我又失忆了?”少婈不禁反问道。
“上回你受伤之后便断断续续的失忆。找了无数人来为你医治却总不见好,你瞧瞧如今可不是又忘了么。”魏翊煊走近之后端过两杯酒宠溺的道。
少婈一听倒是觉得他的好像是那么回事儿,毕竟早前自己确实连幼时的记忆都不记得了,前阵子受伤入了秘境又是波折不断,那刻还记得是被那个云魔给迷晕了,后面的事情便不记得了。可是……
“来,与朕喝了这杯合卺酒。”魏翊煊笑盈盈地将酒杯递了过来道。
少婈怔怔的望着杯中的酒水出神,似乎闻到了一股莫名熟悉的香味,于是抬眼看了看魏翊煊,二人对视了片刻,还没等魏翊煊再度开口,少婈便接过酒杯道:“那少婈便却之不恭了。”
魏翊煊笑了笑便将自己手中的酒杯与少婈接过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便准备仰起脖子饮尽,少婈忙拽着他的衣袖阻止道:“陛下且慢,合卺酒可不是您这样喝的,我听闻民间是新婚夫妇交叠手臂互相喂饮的,如此一来,您应该喝少婈这一杯才是。”罢狡黠一笑。
魏翊煊听明白了少婈的意思,微微愣了一下,转而笑道:“民间到底是民间,咱们身处皇宫中,自然是要有些不同的。”话之意倒是婉拒了少婈的提议。
“那我不喝了,你连这点都不知道让着我,我也不嫁了。”少婈把酒杯往边上一放,嘟着嘴坐回到床边一脸不高兴地道。
魏翊煊见少婈这般不给他面子,便有些不悦起来,但面上只是稍稍冷滞了一下,转而强撑着笑意道:“婈儿你为这点事与朕置气可就不像话了啊,这么多奴才们看着呢,你好歹要给朕一个脸面不是?”
“魏翊煊,你当真是要纳我为妃?为何执意如此?”少婈微仰着脸问道。
魏翊煊点点头道:“是啊,你是朕喜欢的女子,朕自然要纳你入宫。”
这话听起来倒是也没错,他身为天下之主,喜欢任何一个女子都可以将其纳入后宫,少婈与之对视片刻后转而笑了笑,轻拍了拍床边道:“陛下快坐下,少婈有话要同你。”
魏翊煊不知少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便撩起衣摆坐在了少婈身旁,少婈见魏翊煊已经坐定下来,便倾身向前贴耳道:“陛下可知道我的真身是何物?”
“自然是知道的,你不就是一条蛟龙嘛。”魏翊煊漫不经心的答道,罢牵过少婈的手握住道:“朕不曾惧怕你的身份,也不会介意你并非人族。”
“陛下圣恩,少婈心领了。”少婈抽回手起身施礼谢道。没等魏翊煊再什么,手掌心便化出一团火焰,朝着魏翊煊的面门便袭了过去,这一切有些出乎意料。
“婈儿,你疯了!”魏翊煊身手倒是敏捷,避开之后惊嚷道。
少婈却依旧穷追猛打,一点都不留情,魏翊煊见避无可避,便朝着殿门向逃去,少婈哪里由得他逃走,右手化出许久未用的驯妖锏,紧追了上去。刚出殿门,少婈的一身新妇装束都变回原的青色衣裙,连发饰都变回了原的样子。而那被追逐逃出来的魏翊煊也变回了一裘白衣的样子,那倒也不是真的魏翊煊了。
“我做的如此周密,为何还是被你看穿了?”云魔被追着飞了不久后落定下来不禁问道。
“魏翊煊不是你这样的,他对我向来只会直呼其名,婈儿这个称呼未免太刻意亲近了。”少婈冷笑道,接着又道:“我与你对望过几次,你倒也不回避,以为如此便能假装深情,其实不然。魏翊煊的眸色是琥珀金黄的颜色,而你却是黑中泛着微蓝的眸子,这一点上,你倒是大意了。”
“到底是我修为不够,只是窥探了你的记忆,却没留意到这些细枝末节之事。”云魔心又不甘的道。
“我猜想你是用迷香迷晕了我,然后想窥探我的记忆造出幻境来迷惑我,待我喝下你那杯下了毒的合卺酒之后,便可以任意处置我。只是你手段并不高明,既然能迷晕我,为何不在迷药里直接下毒。”少婈将自己心中的推测出来道,眉眼中带着些许戏谑之意。
“你所的没错,我意就是想对你下毒之后,将你的魂魄与内丹都拿来炼化助我修行。”云魔梗着脖子大言不惭道。
“那今时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少婈凶悍道,罢便提起驯妖锏追了上去。云魔见状急忙化身成云朵,往万里浮云中遁迹而去。
少婈是吃过这云魔两次亏的人,自然是提防了起来,屏住鼻息在云海中找寻着那个狡猾的云魔起来,只是浮云万里,片片皆是雪白之色,找寻了许久也未发现哪一朵才是云魔的真身,不由得恼火起来道:“云魔妖,还不快快现形,不然等到姑奶奶我纵火烧了你这片云海,可就不得便宜了你去。”
躲在里面的云魔心想这姑娘也不过是耍耍威风逞逞性子罢了,以为少婈并没有多大的能耐,于是就想等少婈吼完了耐不住性子离开后再出来,可是没想到少婈真的纵火烧了起来,也不知她使得是什么妖邪之火,片片浮云沾染上火苗之后如同棉絮一般迅速烧了起来。
“妖怪,还敢让别人唤您一声尊上,若真是有事,干嘛还藏起来,有能耐出来与我一战啊。”少婈掐着腰站在上空俯瞰着烧起来的云层叫嚣道,这云魔也是沉得住气,丝毫不见他动弹,看来是火势还没烧到他跟前,于是少婈又掷了几团火球下去,云海慢慢的都变成了火海。
“以往在山上看到的都是日薄西山之时呈现的火烧云,今日倒是亲手造了场实打实的火烧云,真真是过瘾!”少婈得意道,那模样就像是地狱的女修罗一般,杀伐决断,丝毫不留善念。
不出片刻,云海已经部变成了火海,唯有中间有一块云朵似乎并不惧怕这火势,此时却很是显眼。少婈知道那便是藏匿其中的云魔了,于是飞身向前,一把将其揪了出来,在空中抖落了几下便将其抖成了人形。此时的云魔已经没能耐再化成魏翊煊的样貌,却是个半大孩子的模样,大约是被火势吓怕了,腮边正挂着泪珠。
少婈一见他来竟然是个孩子,一时心中有些恻隐,便将其松开道:“我原以为是个厚颜无耻的登徒子,却没想到你却还是个半大孩子。”罢挥手甩在云魔的屁股上叱骂道:“年纪不好,非些登徒子的不端行径。”
云魔抽泣了两下,揉了揉被甩疼的屁股转过身不忿道:“姑娘生得貌美,却不想竟是一副蛇蝎心肠。”
少婈被云魔夸完又骂弄得喜怒不得,便抬腿轻踹了他一脚道:“我要真是蛇蝎心肠,你此刻哪还有命在这儿跟我嚷嚷。”看着火势也收拾不住了,只得任由它烧去,少婈拽着云魔的衣领逼问道:“毛孩,快告诉我如何出了秘境,兴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云魔丢了个白眼给少婈,转而道:“我还以为姑娘是知道怎么出去的呢,眼看着都要把这云给烧完了,等会儿云气散了,你便可以看到出去的路径了。”
“就如此简单?”少婈有些不信道。
云魔慢悠悠的道:“来也没那么简单,只是没想到姑娘有这么威风,放把妖火就把这里给烧了,若是一般人,还真没这个气力和事呢。”
少婈也没想到自己如今竟有着这放火的好事,之前倒也没这法术,想了想才明白大约是从火之秘境离开时,籍江将火系法术的一些功法加持在焚心树的那片叶子上,而那叶子也已经与自己融合了。
“我也不是那种暴虐成性的人,你既然也未曾伤了我,我也不必取你性命,与我也无益处,不如你便跟着我吧。”少婈揉了揉云魔的脑袋笑着道。
“我才不要跟着你,一介女流之辈,还不温柔。”云魔往一旁退了两步,离了少婈的魔爪略带嫌弃的道。
少婈没想到这个毛孩子竟然敢当面嫌弃她,于是凶巴巴的吓唬道:“那你既然不肯跟着我,我也不放心由着你去,那只好用我这驯妖锏棒杀了你才好。”罢便扬起手中的驯妖锏。
云魔一见少婈此举,吓得抱起了头,嘴里嚷道:“姐姐饶命,我便跟着你就是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这道理我是懂的。”
“哟,还蛮会讨巧卖乖,也识时务的很嘛。”少婈微眯着凤眼笑道,转而招了招手道:“乖,过来。”
云魔便乖乖的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少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道:“才你言语之间对我轻薄的很,现下即便是叫我姐姐,我也是不高兴的。”
“那你想怎样?还要杀了我啊。”云魔皱着眉头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如今多大年岁了?”少婈反问道。
云魔幽幽的道:“我没有名字,如今倒是有三百来岁了。因为真身是云朵所化,所以才让他们称我为云魔。”
“三百多岁?”少婈想了想道:“那我的岁数做你母亲都是够的了,往后便叫你素儿吧,你便随我姓风好了。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师父,也是你的阿娘了。”
“谁要你做师父,我生来无父无母,也不需要阿娘。”云魔不屑道。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少婈复又威胁道。
云魔又丢了个白眼过去,然后不情愿的跪下拜道:“既是师父又是娘的,不如就叫师娘好了。师娘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什么怪毛病,我还未行婚配,你便叫我师娘,那你师父是谁?”少婈被云魔惹得又好气又好笑。
“师父也许就是您心里头想着的那个魏翊煊吧。”云魔灵机一动便脱口而出道。
少婈一听立时羞恼起来,斥了一句道:“你滚!”此时云气已散,确有一条天梯通往远,少婈便飞身而去了。
云魔也紧跟着而去,口中不忿道:“一就生气,唯女子与人难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