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侯站起身来,慢步踱到了巨大的玻璃窗前,然后把双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
K1和明白,万国侯这是要下逐客令了。他们看着对面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子,做好了将其扔出去的心理准备。俞镜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一切,觉得有趣极了。
几秒钟后,万国侯轻轻地拉了一下窗帘,而后转过身来,直视着乐永至。
乐永至的脸色一片惨白,此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话,而且错得离谱,这让他感到无比绝望,以至于不敢开口道歉,也不敢直视万国侯。
K1和又对视了一眼:万国侯并不容易生气,实际上,想激怒他十分困难。就像此刻,他们以为万国侯要送客了,可万国侯却对那手足无措的年轻人露出了微笑。
“资料上写,你是YN人?”万国侯不紧不慢地,“你的家乡,一定有不少蝴蝶吧?”
“是的。”乐永至又激动起来,“我是韩城人,从就喜欢抓蝴蝶,时候上自然课,老师对我做的蝴蝶标赞不绝口。”
“韩城”这两个字让俞镜泊警觉起来,他悄悄坐直,并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乐永至。
“金斑喙凤蝶的标,不要再随便送人了。”万国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也许难以看得长远。我虽然不太喜欢你的表达式,但我不会因此就随随便便地否定你的公益组织。”他摆了摆手,示意乐永至听他完,“你抱着太热切的希望,所以唯恐在我这里一无所获;而我的耐心,又给了你一种错觉——你以为我很好服,实在不行,就送个标。”
他后退了一步,将身体隐藏进了窗帘的阴影中,只露出浅绿色的眼睛,熠熠发光。“你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痛苦通常可以分为两种,一种使人振奋,使人变得强大;另一种则平庸懦弱,毫无价值。”
乐永至烦躁地抠着自己的手指甲,他明白万国侯的在理,但年轻人特有的骄傲使他不愿承认。
俞镜泊看到这里,觉得自己可以发表意见了。他征求性地看向万国侯,“侯爷,我可以我的看法吗?”
万国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乐先生,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善家养老院的创办人,我想你可能知道我。”俞镜泊傲慢地。不料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让他有几分尴尬,于是他咳了一下。“其实,我也曾经向侯爷请求过帮助,或者得直白一点,资金援助。”他满意地看到乐永至睁大了眼睛,“我想我有点经验可以传授给你。”他转头看向万国侯,“可以吗,侯爷?”
万国侯微微一笑,“悉听尊便。”
“乐先生,你向人求助,除了明你的需求,还要表明你得到帮助后会具体怎么做;或者是别人给你帮助后,你能为他带来什么显著的……”俞镜泊来想“好处”,但忽然想起来万国侯是个中国通,便改成了“锦上添花”。
乐永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急急忙忙地:“我不敢什么锦上添花,因为我还没有得到侯爷的援助。不过,CBCA能做的事情还是很多的,在国际上也有点声誉和影响力。在我们的保护下,不只是金斑喙凤蝶,还有三尾褐凤蝶、阿波罗绢蝶等好几种珍稀品种的数目得到了增加。侯爷,保护蝴蝶是有意义的,蝴蝶身就有巨大的美、生态、经济价值,更别这些罕见的保护品种了。我可以在此做出承诺,只要侯爷肯参与CBCA计划,我就会将侯爷的每一分钱都用在蝴蝶身上。”
乐永至笨拙地完这番话,然后瞄了一眼万国侯,得到后者的目光鼓励后,他才继续了下去,“现在,我们有两个规模不大的基地,一个在YN,一个在HN。目前我们采取的还是室内养殖的式。以后,我们会改成户外自然养殖,就是在山区里选址、盖大棚,棚顶上覆盖纱。当然,棚顶会加可折叠的遮雨帘。在棚内,以1平米为基础单位,栽种寄主和蜜源,供蝴蝶产卵和采蜜。棚内会安装监控设备和温湿度控制系统,保持温度在5~3度,湿度在8%左右。我们目前完是靠人工来调节温度和湿度,所以效率很低,资金到位的话,就可以动用各种密设备了。”
万国侯慢慢地走到了椅子旁边,“养蝴蝶的部分,就先到这里吧。”他似笑非笑,“你的这些,报告里都有,我已经看到了。”他沉吟了一下,“我可以给你签一张支票,赞助你的蝴蝶保护计划,但我有一个条件。”
乐永至拼命忍住内心的狂喜,“您。”
“资金到位之后,你必须力以赴实行这个拯救蝴蝶的计划。你养出来的蝴蝶,一只也不能流通出去,即便是将自然死亡的做成标,也不能出售,只能送到国家动物博物馆。”万国侯着,习惯性地摸了摸胡子,“如果你能做到,我就立刻开支票。”
乐永至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我可以做到,但是我不能保证我手下的人啊。总会有漏掉的蝴蝶,有些提前羽化的,飞起来你都找不到。”他不敢直视万国侯,目光也有些游离,“国家动物博物馆身就有藏品,他们也不需要这么多的同一种蝴蝶标。”
俞镜泊听了心里直发笑,同时注意到万国侯已经在椅子上坐下,拿起了一支镶满宝石的银色万宝龙钢笔。“看来,侯爷还是被这子给动了。”他暗暗感慨了一下。尽管他表现得非常愿意在万国侯的书房里听一个刚毕业的毛头子讲述自己的雄心壮志和事业障碍,但他内心是极度不满的。
见万国侯不吭声,乐永至又不厌其烦地将CBCA计划的商业部分详细解释了一通。万国侯握着那支沉重的“神秘巨匠”,似乎听得入了神。俞镜泊强忍着困意,盯着钢笔顶端的白色六角星,在内心估算着这支一看就像是限量产品的钢笔的价值。
在俞镜泊想得有些出神的时候,万国侯放下了那支美轮美奂的钢笔,“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看来,你心里也清楚,无论有没有我的援助,你都要卖蝴蝶。”
完,他又拿起钢笔,飞速地签了一张支票,然后起身走到乐永至面前,双手握持递给乐永至。后者冒冒失失地单手接了过去。K1跟对视了一眼。
“这是我对你坚持了一年CBCA蝴蝶计划的一点敬意。”万国侯的语气波澜不兴,“但不是我给你的援助。”他拧好笔帽,淡淡地,“实际上,我会答应你的请求,只出于两个原因。一,你是金异承介绍来的人,我认为他很诚实,他担保的大同,我愿意见一面;二,你之前已经被家机构和个人拒绝了,但你没有放弃。而我对这样的人,实在是很好奇。”他微笑着看着乐永至瞠目结舌的模样,“好了,我给你的时间足够多了。”完,他转身走回椅子上坐了下来,再也不一句话。
乐永至的脸红了,他真心实意地鞠了一躬,“侯爷,我,我会做出点名堂让您看的。”
待仆人将乐永至带离书房,俞镜泊就忍不住了,“侯爷,这子很听话啊,资料什么的也很,您为什么还是拒绝他了呢?”
“因为他并不是真心想要保护蝴蝶。或者得不客气一点,有些人参与动物保护是为了讨一个‘好名声,而这年轻人是想要名利双收。”万国侯道,“我给他的援助完可以让他身心投入蝴蝶保护事业,但他还是舍不得放弃标交易,也许还有**交易。”他摇了摇头,“一只蝴蝶万美元,这种诱惑,他抗拒不了。”
“这正是年轻人身上最可爱的地。”俞镜泊笑着,“当然,蝴蝶保护什么的,我也不懂。”
万国侯眨了眨眼,没有话。
“侯爷,我有句话,不知道能不能。”俞镜泊斟酌着词句,“但我真的很好奇。”
“俞院长都这么了。”万国侯笑了起来,“请讲。”
“这个金斑喙凤蝶标……真的值这么多钱?就一只蝴蝶啊。”俞镜泊无意识地拗着手指,“按照他的可以产业化,那蝴蝶批量产卵,养个几百上千只,不就能轻松赚个上千万,甚至上亿了吗?养蝴蝶也花不了多少钱,这是上好的买卖,您就给拒绝了,老实,有点可惜。”
万国侯敛去笑容,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俞镜泊,直到后者感到心里发毛,他才冷冷地:“俞院长,我记得你的善家宣传册,也记得你办公室的PPP奖杯。这才过去多长时间?”
俞镜泊知道不妙,赶紧赔着笑脸:“侯爷,我就是开个玩笑,保护物种多样性,当然值得提倡!您别误会!”完,他推了一下眼镜,岔开了话题,“啊,侯爷,我在您的书房里也待得够久啦,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善家二期开幕式的事情了吗?”
“非常抱歉。”万国侯看向K1,后者会意地,“侯爷还有几位客人,俞院长,您要不先回府……”
“没关系,我今天刚好不是太忙。”俞镜泊连忙道,“侯爷如果不介意,我就挑几书看看?”
“当然可以。”万国侯粲然一笑。
在接下来的几个时内,俞镜泊翻了好几不同类型的书,从《不论:科的极限与极限的科》,到《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再到《塞拉菲尼抄》、《君主论》。他完是随手拿的,但令他尴尬的是,这几书里,只有《不论》是中的,而且偏偏他认得每一个字,却完不能理解这书在什么。
看不懂书,他只好开始观察万国侯的客人。来找万国侯的人当真是五花八门,既有教会人员,又有化传播公司的高层,甚至还有一位大图书馆的馆长请求万国侯去做开馆演讲。俞镜泊很想掏出手机来打发时间,但又怕被万国侯视为无礼,所以只好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着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万国侯和客人们的对话。
当万国侯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时,天色已经黑了,而俞镜泊的耐性也几乎要用光了。不等俞镜泊开口,万国侯就先了一句令他大吃一惊的话,“俞院长,现在是晚饭时间,如果不嫌打扰,可否去你府上用餐?”
俞镜泊只犹豫了一秒,就看到万国侯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他立刻作出了决定,“当然可以,不胜荣幸。那我打个电话给我老婆,让她准备一下。”
“不用特意准备,随便吃点就行。”万国侯似乎兴致很高,“俞院长请勿见怪,我也不是突发奇想。其实,我是有礼物要送给令公子和隋医生,顺便拜访。”
“啊,您太客气了……”俞镜泊结结巴巴地,“是您从美国带回来的吗,您不用这么费心。”
万国侯微微一笑,“我虽然算不算中国通,但也知道让客人等上几个时不是待客之道。”他看了一眼手表,“今天下午是个例外。俞院长,请务必给我个补偿的机会。”
俞镜泊在心中哀嚎:俞以渐最近情况不太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都不出来;心情好的时候,他就点一大堆外卖大吃大喝。隋青柳心烹制的清淡养生的饭菜,他却弃如敝履。由于害怕外界知道俞以渐吸毒,俞镜泊早早就给保姆放了长假,这也导致俞家不再像以往那样整洁。
俞镜泊眼珠一转,看到万国侯正含笑等着他的答复。他硬着头皮:“那就请侯爷屈尊了。”看到万国侯露出满意的表情,他又补充道,“侯爷,抱歉,我想先去一趟洗手间。”
万国侯知道他是着急给家里打电话,也不戳破,只是点点头,“K1,你带俞院长去一下。”目送两人离开房间后,他对,“准备一下,如果要吃饭,你来换我。”
欠身退了出去,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万国侯一人。他叹了口气,喃喃地:“有的人终生向幻影追逐,只好在幻影中寻找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