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天终于亮堂了,窗外传来鸟啼虫鸣,和着清晨的细风打在人的脸上,是极舒爽的事,但毓兰阁偏殿里的人都面色惶恐惨白,身抖如筛,完不晓得接下来她们即将面临着什么。
苏浅浅也不知道,只得坐在软凳上垂着头听着太后娘娘的话。
太后娘娘道:“哀家知道最近帝都事杂,你们有心进宫探望但都被拦下来了,今日是个吉兆的好日子,你们便陪哀家好好坐坐,好好聊聊。”
底下的妇人们低声交头接耳,宁王妃先走出来,“皇嫂,臣妾的段柔还在家中呢,她身子不好,旁边得有人照料着,臣妾还是”
太后娘娘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她自有丫鬟婆子照料,你且安心在宫中陪着哀家吧。”
众人面面相觑,额角细汗如瀑,竟连宁王妃也碰了壁
苏浅浅偏头看了眼宁王妃惊恐慌张的神情。
宁段柔居然今日漏掉了。
宁段柔自从慈恩寺一事之后便再也没出现人的视线里,只听是得了疯症,日日胡言乱语。这事丢的是皇室的脸面,所以太后娘娘替她压下了这件事,还派了最好的太医去诊治。
宫人给每位夫人贵女端上了软凳,奉了茶,众人惴惴不安地坐下,捧着茶杯等着谁再去开个头。
苏浅浅扭头望向蒋舒芳隆起的腹,笑道:“皇后娘娘,您这身子日渐沉重,这孩子可还听话?”
蒋舒芳回道:“平日里还好,只是这两日应是天气儿热了,他也烦躁了,便也开始闹了。”
苏浅浅含笑低头,盯着茶杯里舒展沉浮的茶叶开始出神。
后来太后娘娘再了什么她一律没听见,只在最后头左公公潇洒地一甩拂尘,舔狗一般喊了声“恭送太后娘娘”,她才回过神来,被秀秀扯着袖子再次跪地行礼。
蒋舒芳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出偏殿大门时回头看了苏浅浅一眼,轻盈的水色在黎明的阳光下闪着亮光,她轻声细语道“浅浅”
青杏扶着太后娘娘还未走远,正巧回头睃了眼蒋舒芳,喊道:“皇后娘娘,您不是要去御膳房为皇上准备下早朝回来要用的点心吗,若是再晚些,可就来不及了。”
蒋舒芳没再什么,压了压眼角就转身走了。
苏浅浅站在门口凝眉沉思,手扶在门框上,心里有个想法呼之欲出。
侍卫们将殿内的近百人团团围住,一人走到门前,对着苏浅浅还算客气道:“王妃娘娘。”
苏浅浅松了门框,捏着袖子走回到窗边,靠着窗棂看着他们一一退了出去,并且缓缓关上了门,殿内陡然一暗。但她知道他们不会走远,果不其然,正在深思之间,窗口响起沉闷的脚步声,三五好几个侍卫束着长枪,分散在殿宇四周。
她们如今插翅难逃。
宁王妃瘫倒在地,口中念着:“完了完了,完了。”
大家都不傻,晓得太后娘娘如今是什么意思了。
苏浅浅坐下,又捧了一杯新茶,轻抿了口,抬眸便望见了角落里目光晦涩的定侯老夫人,旁边还站着一弱一幼,那模样叫人看了颇为于心不忍。
苏浅浅抬手唤唐妙姝过来,唐妙姝水灵灵的双眼看了眼母亲,昭华略显迟疑,良久之后才拍拍唐妙姝的手,低头向她嘱咐了什么。
唐妙姝才走到苏浅浅身边。
苏浅浅捏了捏她绵软的脸蛋,笑道:“郡主生得发水灵了。”
唐妙姝吐吐舌头,故作娇憨乖巧。
苏浅浅看向定侯老夫人,见她头发半白,神矍铄,一双浑浊暗含锋利的眼睛紧盯着自己,便笑笑:“王妃是极喜欢孩子的,不知道长公主现今如何了,怕是临盆的日子也快到了吧,到时诞下了群主或是世子,王妃定要亲自恭贺。”
苏浅浅起这话时原没有几个人注意,不想那半生威严上过战场的将门虎女定侯老夫人突然间便愣了神,这才想到,今日几乎帝都里的命妇贵女都到了。
但是最应该在长公主却不在。
所有人都被诓过来了,独独定侯老夫人的大儿媳没来。
定侯老夫人面白如纸,出气多过进气,昭华就病重,还得分心去照顾婆婆,急得连连咳嗽,婢女拿着帕子替她捂嘴,收回来时,素白的帕子上留下了一滩殷红的血。
“啊,老夫人,您快看!”
婢女把帕子欲递给定侯老夫人看,被昭华抢来藏到身后,定侯老夫人横眉怒视:“藏着做什么,给我看看!”
“母亲”昭华孱弱的身子站不直,靠着廊柱站稳,愣是不肯把染血的帕子交给定侯老夫人。
唐妙姝立即撇开苏浅浅的手,跑过去哭哑的声音道:“祖母,你就不要逼娘亲了,她疼,妙姝也疼。”
定侯老夫人不忍看见孙女落泪,也不想看见二儿媳病痛,愣是一大把年纪住着拐杖把双眼逼得通红。苏浅浅身子微微动了动,将心里那股怜悯的想法压下去了。
她还记得这个老婆子派人去夜雯灌药的场景。
唐妙姝是她的亲亲孙女,夜雯肚子里的就不是了?!
如此双标之人,苏浅浅还从未见过。
苏浅浅面带轻嘲,目光瞥到何芊芊身旁的素月,见她二人丝毫不慌张,还面带微笑言欢笑,也不知是真镇定,还是觉得自己毫无性命之忧。
苏浅浅放下茶杯,让香兰走过来了些,靠在她腰上闭眼憩一会儿。
再睁开时,窗外的阳光已经晒到了殿内,那股幽冷渐渐散去,苏浅浅感觉到光线有些刺眼,身子也开始暖了些。殿内的其他人该坐的做,该急的急,百人百态。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踢踏的脚步声,听起来似有几十上百人,苏浅浅正想着,若是太后娘娘想扣住她们这些弱女子,殿外看守的那几十侍卫便足矣,莫非是担忧有人逃跑,又调了人手来?
苏浅浅走到殿门前,透过镂空的木质槅扇,看到了从远处宫道绕上假山嶙石的几十个弓箭手。他们满面煞气,手中扬弓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