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叶不信邪,把前两天才送来的七月份的账核对了一遍。这一核对,又是三十两银子不知所踪。单看账面几乎看不出什么,要不是她粗心一点,还真有可能被糊弄过去。
要是某一个月的账目对不上可以是巧合,那么连续三个月数额都不对,无论如何都不过去了。不管是有人将银子私吞了,还是账房那边犯了错,都必须追究到底,不能养大某个人或是某些人的心,把好不容易才建起来的作坊给偷空了。
郑凛洗漱完回来,见妻子黑着一张脸,有些意外的走上前问:“怎么了?”难道还没有消气?
桑叶指了指有问题的三账册,郁闷道:“三个月少了七十两银子,这分明是把咱们当傻子呢。”
郑凛变了脸色,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每个月的账目我都核算过,并没有发现问题,定是有人做假账故意为之。”
“哼,要是让我揪出他,定要让他连带利给我吐出来。”桑叶咬牙切齿的道。
她自问对几个账房不差,福利待遇面更是比县城大多数的账房要高几分。像胡账房月银早就涨到了三两,年终也有一笔不菲的奖励他的几个副手也不低,每人也有二两银子,年底同样有相应的奖励。
没想到这份厚待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竟然还人暗地里算计了一把。这个人一出手就是七十两,够普通的五口之家生活好几年了。要是一直没有发现,谁知道这人会不会来贪婪,到最后她的作坊是给他做工了。
郑凛也很生气,更多的是自责:“对不起,要是我仔细点就能早些发现问题了。”
近几个月的账都在他这里,每次也是他做最后的结算。明明那人连续出手三次,他却一次都没有发现。如果不是叶儿无意中发现,这个窟窿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发现。
桑叶白了他一眼:“这又不是你的错,你往自个儿身上揽什么。”
换个人或许会怀疑是自己的丈夫动的手脚,捞银子去外面养女人,但是眼前这个人绝不可能,那她怨他什么?更何况这账做的十分隐秘,她也是无意中发现不妥,数次核算后才发现的。
郑凛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发顶:“这件事交给为夫,定把这个人揪出来。”
桑叶摇了摇头:“先等等,明儿个我把胡账房叫过来问问。”
郑凛道:“你怀疑胡账房?”
“不是,我没有怀疑他,几个账房谁都有可能下手,就他不会。”桑叶对胡账房十分信任,相信不是他做的。
胡账房给她做了两年账,经他手的账从未出过问题,特别是之前修建作坊,每天有大把的现银过手,想从中捞银子轻而易举,还不容易被察觉,没道理蠢到作坊建好了才下手。
郑凛对胡账房了解不深,但是他相信妻子的眼光,便道:“那就先找他来问问,最好由他来解决这件事。”
几个副手都是胡账房的朋友或徒弟,每个人的品性如何他最清楚。让他自己解决这件事,既让他知道他们夫妻对他的信任,也能让几个副手明白胡账房不会包庇,无论有没有心思都要收起来。
桑叶点点头,也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正好胡账房有事找郑凛。等事情一解决,郑凛没让他走,很快桑叶就出现在书房里。
看到桑叶,胡账房有些意外。自从桑叶生孩子后,就不怎么过问作坊里的事,是以两人有一阵子没见过面了。见桑叶手里拿着几账册,他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有账目不够清晰要问他。
桑叶手里拿着的就是那三有问题的账册,她没有废话直接把账册递给胡账房:“里面有几个地我不大明白,希望胡账房能为我解惑。”
胡账房接过账册,一边翻看一边问:“不知家哪里不明白?”
桑叶笑道:“这账交过来前你应该核对过一遍吧?怎么五六七三个月的账,都有好几处对不上?就拿三月份的账来,有个地五千根绣花针支银十二两三钱银子,怎么一个月的时间这五千绣花针就没了,六月又进了三千根?我记得以前绣花针每月的损耗不超过两千五的?”
作坊人多手杂,做虎头鞋又要用到粗细不同的绣花针,每月有损耗很正常,但是为防有人将公物私用,将绣花针偷偷带回家,因此作坊有明规定,每月每人损耗不得超过两根,一旦超过这个数字,就要从工钱里扣。
不止绣花针如此,顶针、鞋锥等物件也一样,看似不怎么值钱,人手一套就很多了,每个月光这些损耗就要花费几十两,相关的规定还是三婶子和郑大成制定出来的,就是防止有人把这些西私自拿回家。
也是桑叶心细,才看出绣花针的损耗比以往多出一倍,不然还真想不到那个贪墨之人竟然会在这些容易被忽略的西上面做章。
“、家,这事、这事不是我做的”桑叶的接连发问,让胡账房终于意识到出了什么事,紧张地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在桑叶手下待了两年多,胡账房不多么了解她,但是知道她不会无的放矢,定是再三确认过才会这么。
他也见识过桑叶的手段,生怕她怀疑到自己的头上。对于一个受上一任家牵连,险些被下狱问罪的人来,最想要的不是富贵,而是安安稳稳的活着。
来到郑家的这两年,胡账房的日子过的前所未有的舒心。他感念桑叶的厚道,让他一家人在上郑村安家落户不,还给他丰厚的报酬,是以他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错漏,哪里想到还是出了纰漏,让人在眼皮子底下钻了空子。
偏偏那几个人都是他找来的,就算最后查清楚这件事不是他干的,他也难辞其咎。若是、若是失去了家的信任想到这件事的后果,胡账房白了一张脸。
“胡账房,无须担心。”见时机差不多了,桑叶终于开口安慰起胡账房:“作坊能有如今的样子,你功不可没,我们心里都记着,也相信贪墨之事跟你无关。”
悬起心的胡账房长松了一口气,抖着手朝桑叶拱了拱:“多谢家信任,胡某着实惭愧!”
桑叶摇了摇头:“这事就与胡账房无关,胡账房严重了,只是”到这里,她皱了皱眉,似有难言之隐。
胡账房的心再次悬起,生怕下一刻就听到自己被辞退的话。
桑叶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欲找出那贪墨之人,只是那几个副手到底是胡账房带来的,先前修建作坊他们也出了不少力,要是大张旗鼓的查这件事,倒是让无辜的人寒心。”
胡账房活了大半辈子,哪还听不出桑叶的言外之意,当即道:“若是家信得过我,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我定会给家一个交代!”
桑叶等的就是这句话,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了几分:“胡账房的为人,我自然信的过,不然也不会在没查清楚前,找你来想办法找出贪墨之人。”
“多谢家!”胡账房笑的有些勉强,倒不是怨恨桑叶拿他当枪使,这件事确实跟他脱不了关系,能知会他一声,而不是背地里慢慢查,已经是给他体面了。
胡账房走后,桑叶揉了揉额角靠在丈夫身上,懒洋洋的道:“来只是想做点营生,让一家人的日子过好点,没想到这生意就做成了这样,却是劳心又劳力,怪没意思的!”
郑凛心疼道:“累的话就关掉或者转给别人,去做你喜欢做的事,在镇上开个糕点铺子,不计能不能盈利,左右为夫养的起你。”
桑叶叹了口气:“好多人就指望作坊挣钱呢,就这么关了还不被骂死。要是转给别人,谁知道接手的人是不是像我这么厚道,给那些工人开这么高的工钱。”
郑凛这才听出妻子只是吐槽一下,并没有真的打算不做了,便不再劝她关掉或是转让,只道:“为夫再去找几个得用的人,最好是那种能签卖身契的,这样有人帮你打理作坊,又不用担心他有二心。”
“唔,这事以后再吧,现在有你帮我,还能应付的来。”
桑叶是个闲不住的人,真找个人来把一切都打点妥当了,她反倒会觉得无聊。不过,将来要是真开了点心铺子,她兼顾不到作坊,倒是可以按照这个法子来。
来还有些沮丧的郑凛听了这下,心情莫名的好了不少:“嗯,只要你不嫌弃,不管什么事为夫都去做。”
桑叶在男人的胸口磨蹭了几下,又抬头鼓励似的亲在他的唇角:“凛哥最厉害了!”
郑凛胸口一热,珍宝似的紧紧地搂住了怀里的人。
另一边,胡账房怒气冲冲的回到作坊办公的屋子,将有问题的几账册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吓得几个正在做账的副手一大跳。
“老胡师父,你这是怎么了?”几个人围上来,不约而同的问。
跟老胡师父认识了这么久,他一直是个好脾气,鲜少有发怒的时候,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胡账房指着几账册,似是气极花白的胡须不住的颤动:“能是什么?还不是家挑毛病,嫌咱们做的账目不够清楚,让咱们把前几个月的账目重新捋一遍,简直是白费工夫!”
有个跟胡账房年龄相仿的人谨慎的看了眼屋外,见有几个工人走来走去,连忙提醒道:“点声,仔细被人听到传到家耳中。”
却听另一个年纪轻轻、约莫只有二十岁的人道:“莫叔,师父他老人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不兴抱怨两句?就算听到了又怎样,家敢把师父撵了?”
听了这话,剩下的两个年轻人觉得不妥。郑家待遇丰厚,放在外面都数得上,人家要是真的厌了把他们撵走,再去请几个账房也容易的很。
倒是他们,在来这里之前就因为各种原因不得志,一旦被撵出去定会坏了名声,哪家还敢用他们?就算有,也肯定把酬劳一压再压,哪能像现在这样过的滋润?
只是见师父他老人家这把年纪被气成这样,不让他出了心底的火气也不行,就没什么。
这四个人中,被称被“莫叔”的人是胡账房的多年好友,来是在县城做账房先生,不巧两个少家争权夺利,他就成了炮灰被赶了出来。要不是胡账房及时找到他,一个坏了名声的账房,还不知道会落个什么光景。
先前话的年轻人和另外两个年轻人,都是胡账房以前收的徒弟。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尽管这三个年轻人已经出师了,在胡账房跟前依然是徒弟。
“三石,祸从口出,你莫叔的对。”被老友一,胡账房就清醒了不少,提醒起徒弟来。
三石却不服气,继续道:“我的又没错,女家先不,事咱们都见识过的心服口服,可是男家啥都不懂,见天的对咱们指手画脚,换成谁不憋闷?”
一个好命娶了个有事的软饭男而已,账目上的事不懂就算了,还总是一副很懂的样子,尽喜欢麻烦人,着实教人厌烦。
胡账房只账做的有问题,没是谁的,三石下意识的认为是郑凛,是以埋怨的话是冲着他去的。
见他不像话,莫叔又忍不住劝道:“那毕竟是家,再了隔行如隔山,男家不通账目的事也正常,这几个月下来不是的问题不也来少了?以后就不会像之前那么麻烦了。”
三石偷偷地瞥了眼胡账房,见他沉着脸不作声,隐隐有纵容之意,胆子便愈发大了:“哪又怎么样?这次还不是挑刺,又让咱们重新做账?要不是有师父,这么大的两个作坊能起来?能让他们日进斗金?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