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这般理所应当似的。
就着那封信查下去,竟牵扯当朝一众老臣,一时朝堂上掀起一股腥风血雨,这些人死的死,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陈昌自然知道此事与皇帝脱不了干系,碍于皇权,又为了控制,便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封为了新的皇后。
五小姐嫁出去的时候,柳清槿远远看那喜轿被抬进宫中,她未见到五小姐的神色样貌。只见到那缓缓关闭的宫门,与那街上的一片繁华,锣鼓喧天,喜气洋洋的模样。
在这之后,五小姐的母亲郭夫人依旧是每日笑意盈盈,待人温和,逢人便夸自己女儿嫁的好。只到了没人的时候,常坐在屋中桌前不言语,摇着扇子,看庭前那棵早已落花的梅树,久久不挪开目光。
郭夫人是位何等聪慧的女子啊。在陈昌众多夫人之中,她膝下无子,仅有这五姑娘一个女儿。却得陈昌宠爱敬重多年,陪着老爷这么久,她怎会看不出如今皇室衰落,根基早已腐烂透了,终有一日,怕自己的女儿卷入这政治纷争之中,自身难保。
可她如今孑然一人,若是以卵击石公然忤了老爷的意思,别说是女儿,怕是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郭夫人望着庭前光秃秃的枝丫,把头别了过去,轻闭上眼,将那指甲扣在了拿扇的手中,慢慢低下了头。
眼瞧着,便入了夏。
“险些忘了。”柳清槿抬头望了望窗外,下午的阳光透过窗纸从格中映出明亮光来,洒到梳妆台上平铺下来,她抿了下嘴唇,转过身来对文秋说道:“昨日周夫人说是有要事寻我,现在已是过了午后,这个时间倒是不打扰,你跟我去夫人那一趟吧。”
“小姐可别忘了夫人前几日给您的玉佩。”文秋忙将玉佩从梳妆台上的玳瑁匣子里拿出,递到柳清槿手中。
苹儿远远便在院中瞧见了柳清槿的身影,便赶上前去问安。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院中?”柳清槿困惑地看着苹儿:“你是夫人贴身侍奉的人,竟也有闲到这院中?”
“老爷说是有要事找夫人商议,夫人便令我们这群侍奉着的都退出去了。”苹儿恭顺地答道:“若是小姐有事要寻夫人,也要等上一阵子了。”
“如此,我便再等等吧。”柳清槿笑了笑,此时刚刚立夏,院中的风吹得很舒服,柳清槿听周夫人此时正忙,便停下与苹儿多聊了几句。
“也不知道如今二少爷如今在忙些什么。”柳清槿看了看有些怔神的苹儿,笑了笑道:“我也竟有几日未见过他了。”
“少爷前几日见夫人,说是老爷要求少爷跟了崔将军去了京郊大营练习兵事了。”苹儿说出这话后,好像有些自责自己言语过多,略有些窘迫地低下头。
“我本是外人,是不便打听这样的事的。”柳清槿将苹儿这些神情都看在眼里,若有所思地笑着:“只是这些日子两位公子都格外忙,连个身影也见不到啊。”
“我也是听个大概,前几日朝堂之上江都尉提起立世子之事,老爷本就为这事忧心许久,这几日……”
“苹儿。”柳清槿打断她,眼中透似有光若隐若现,这眼睛就这么盯着她:“这今日园中花开的格外好,你大可采几支到夫人房中,添几分颜色,倒也令人心旷神怡。”
“小姐,如今您可往夫人那走了,这个时辰,怕是老爷也已交代完了。”苹儿怔了怔,神色略有些不自然:“都怪奴婢考虑不周,这就去给夫人采些花来。”
“姑娘说哪里话,这里还是要多谢姑娘了。”柳清槿点了点头道。
看着柳清槿离去的背影,苹儿再次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当真是不能再乱说话了。
不过刚刚柳小姐身上所佩的那玉佩,可不就是夫人的陪嫁吗?这些年这东西从未离过夫人的身,如今怎的给了小姐?苹儿若有所思地想着,向花园处走去。
这府上的人,也都不傻,但凡是眼睛擦亮了的,都看得出这夫人喜欢小儿子。至于老爷,到底是成事之人,这继承人的位子,搞不好就是将来的一国之君,必须慎重。因而这府里的人,对两位少爷都分外敬重,不敢有一丝怠慢。
只是这柳小姐,如今在陈府,到底是个怎样的身份呢?
有这种想法的自然不止是苹儿这样的丫头,所有人如今都眼巴巴地看着,想看看这位从天而降的大小姐,究竟如何归宿。
“等你好些时候了。”看柳清槿进了屋门,周夫人便笑道:“快来坐。”
“刚刚听苹儿讲夫人在忙,便没敢打扰。”柳清槿笑着坐下了,瞥见屋中央的新添的红珊瑚摆件,目光不仅停留了下,心中暗暗感叹它的华美。
“这是邻国新上供来的,着实令人瞧着欢喜,老爷见了,便送了来。”周夫人看到柳清槿的神色,温和笑了下道:“你若是喜欢,便送予你好了,我这就着人给你送去。”
“夫人这如何使得。”柳清槿手搭在桌边,忙说:“不说这样大的株红珊瑚着实贵重难得,这更是老爷对夫人的一番情意啊,又怎能受的起啊。”
“你这丫头。”周夫人的笑更深了,拉起柳清槿的手来:“你如此懂事,这些身外之物,又算什么?”
“夫人。”柳清槿的目光向自己的衣带看去道:“夫人您前几天给我的玉佩……”
“你且收着吧。”周夫人温和地说,顿了顿道:“刚刚老爷来时,我已说起过了。”
“夫人……”
“我知道你此时定是好奇我想予你说什么的。”周夫人瞧了瞧那珊瑚,目光闪了闪,停顿了下道:“我已与老爷商议过了,如今敬之年岁也不小了,清儿,你可愿意当我这儿媳啊?”
柳清槿自然是没料到周夫人会说出这番话的,心中惊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位面上和善的妇人。
虽说她是知道自己与陈敬之身有婚约,可实在没有想到,周夫人这么快就将此事提起。
“那块玉佩。”周夫人见柳清槿这个样子不仅笑笑,目光落了下去:“是我母亲赠我的,此物向来传给家中女儿,如今我膝下无女,便将这玉佩给你,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事吧。”
“夫人,清槿如何担待得起。”柳清槿想站起身来,手却被周夫人拉住:“清儿,老爷顾念你是柳大人遗孤,此事定听你的意愿,绝不强求,你可愿意?”
卷帘之外,浮云倒影移窗隙,叶敲窗,夏光半墙,寻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