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祭台并不大,估摸着高八尺,长宽也是八尺,由八块奇石依照乾卦、坤卦、兑卦、离卦、震卦、巽卦、坎卦,八方位置堆砌而成,远远望去,奇石到处都是斑驳的痕迹,充斥着岁月的痕迹,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月了。
漫天的夜幕落下,无数黑暗压落在祭台之上,欲想将其碾成粉碎,或是将其吞噬在黑夜里。
祭台丝毫不落下风,四平八稳地立在岩浆湖面,祭台的表面镌刻着无数蝌蚪文字,极其地古老与玄奥,与龙十口中的铭篆差不多也就一个模样;
蝌蚪文字似有生命一般,不断地游走于祭台的八块奇石之间,字里行间有九九八十一种组合排列,那么祭台就有九九八十一次变化,绚丽耀眼的光彩自祭台喷薄而出,已是分不清楚光芒之中到底有多少颜色!
万丈光芒四射,似要将这黑暗灼烧个干净,哪怕是夜幕是一片天空,耀眼的光辉也是无所畏惧,迎着夜幕便是撞了上去。
黑暗与光芒纠葛在一起,黑白二色时而缠绕,时而翻滚汹涌,一点森冷的黑暗被炙热的光辉灼烧干净,又有一点黑暗自黑幕涌了过来;同样地,一缕光辉被黑暗吞噬,一缕光辉也是会自祭台激射向黑暗。
夜幕与祭台那是天生的对头,无有任何可能共存于天地,自打诞生之时,二者的宿命就已经注定,只为抹去对方而生;无论任何时间,任何空间,只要是二者相遇,必定是不死不休,直到一方彻底倒下为止。
龙十站在二者交汇的中心,黑夜与光辉不断灌注进龙十的体内,光明与黑暗同时笼罩了龙十,那意思显而易见,二者似乎想要通过龙十来一分高下。
在黑暗与光明两个极端的力量之中,龙十的身体自天灵盖上一分为二,一半圣洁无比,一半阴冷邪恶;其中一半身子霞光避体,沐浴在晶莹的神辉下,龙十宝相庄严,似九天之上最慈悲为怀的佛陀,悲天下下之悲,喜天下之喜;另一半躯体隐匿在黑夜里,看不清楚具体模样,只能隐隐约约看见灰雾层层缭绕,那是死亡与破败的气息,这一半的龙十好比来自九幽黄泉下,最是神秘无情的死神。
一黑一白的能量相持许久之后,终是分出了胜负,绚丽的光芒渐渐地黯淡下来,祭台溅射出来的光辉越来越少,直至再无一丝光辉可以流出,即便是祭台拥有在如何多的光辉,也无法抵挡住森冷的黑暗;
光影终是臣服在了黑夜的脚下,不是光芒不够盛大,只是在坠魔谷的夜幕下,黑暗才能够代表坠魔谷的意志,也是唯一的意志,容不得其它任何一丝杂质;每一寸土地与空间都是沉浸在黑暗里,在这夜里,似乎只能存在一种事物,那就是黑暗——无永无休止的黑暗。
夜里头,这偌大的山谷似乎不能有任何光明的事物,只能够是黑暗的乐园,黑暗近乎无穷无尽,自然不是祭台里的光辉所能够抵抗得了的。
失去了皎洁光辉的制衡,夜幕如同一匹脱缰野马,飞速地漫延了过来,八卦祭台瞬间就被黑暗所吞没;
“咔嚓!”,黑暗的侵蚀之下,八块奇石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哀鸣一声,那一个个活灵活现的铭篆动了起来,沿着蝌蚪般的纹路无数道玄光大起;
八块奇石迸发了夺目的光芒,不过仅仅是一闪而过,光芒便是被黑夜吞噬一个干净;看起来,先前奇石爆发的异芒仅仅是回光返照,只不过徒作了一番无用的挣扎。
黑夜再次落下,坠魔谷重归于黑暗之中,二人一灵逃离了透明火焰勾动起的痛苦执着,回归到了漫漫无边的黑暗之中;除龙十之外,其余一人一灵的眼睛里刚有了一点清明,由得黑暗地降临,二者立马昏厥了过去,一副人事不知的样子。
漆黑的夜里,八块奇石随着绵延不绝而来的黑暗彻底腐朽,无数裂纹出现在奇石之上,八卦祭台轰然碎裂,数之不尽的石屑跟着黑暗四处飘荡,散落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连一点痕迹都是找之不到。
随着祭台的碎裂,坠魔谷内,无数尸吼疯狂地嘶叫起来,封印在黑夜里的僵尸疯狂地嚎叫起来,一阵阵的吼声此起彼伏,响动四方,震得坠魔谷都跟着颤抖起来。
千年以来,它们已经被这方祭台折磨得苦不堪言,只要僵尸离开坠魔谷的夜,那凶猛狂暴的烈焰便会将之焚个一干二净,这么多年过去无数僵尸已是烧作了劫灰,哪怕是僵尸生生性冰冷阴毒,也是被这一方祭台杀得心生恐惧。
此刻,八卦祭台轰然碎裂,大仇得报,隐匿在黑夜里的僵尸如何不喜;况且,它们深知一旦封印开始碎裂,它们便是有了机会再临九州大地,再一次品尝属于殷红血液的饕鬄盛宴。
………
无边无际的夜幕里,一个不知名的遥远地方,八卦祭台碎裂的那一刹那,盘踞在黑暗深处的那个存在,挪动了一下它那如山一般巨大的身子;
一双庞大的手掌白骨森森,没有一点血肉,骨掌死死抓住一道红色铁索一把扯断。
弥漫在雾气里的模糊脸庞,似乎是扬起了一丝诡谲的微笑,封印已经是断裂了一处,剩下的封印也是指日可待。
“九州大地……”,寂寞的声音回荡在黑暗深处,细细算来,它已经寂寞多年。
………
不知过了多久,林秋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昏黄的阳光射进林秋道漆黑的眸子。
由黑暗到光明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不论是对于人的心灵还是身体都是如此道理,林秋道本已经习惯了黑暗,却突然见得了光明,昏沉沉的阳光晃得林秋道眼睛生疼,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林秋道面色一白,下意识地想起了某些恐怖的事情,当即端起手指在脸上划拉了几下,伸在口鼻之间嗅了嗅,拍了拍胸口,似是放下了心中大石,喃喃道:“还好,还好!”
蹲坐在一旁的龙十狂放不羁地笑了起来,道:“一路走过来,还好我没有怎么喝水!”
“滚。”林秋道怒喝道。
许多年之后,哪怕林秋道已经成为了一代宗师,成了九州大地最巅峰的寥寥几人之一;林秋道也一直忘不了这个噩梦,每每起床的时候都会伸出指头在口鼻之间嗅上那么一嗅。
一时之间,这个动作在无数人眼里,这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可以称之为信仰,更是至高无上的呼吸吐纳之法,有闲情好事的人,美其名曰:睡梦罗汉大法,风头一时无两。
“睡梦罗汉大法”以迅雷不及掩耳响叮当之势席卷九州,当然,是否有用,那就是见人见智了。
林秋道翻爬起身子,撑了撑沉重的眼皮,环顾四周,仔细地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咦!”林秋道轻咦一声,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龙十已经是大变了模样,千沟万壑的枯黄皮肤已是变得晶莹如玉,比之刚出生的婴孩更加地细嫩光滑,佝偻的身形也是挺拔如松;
甚至在下细打量一二之后,林秋道惊疑不定地发现,龙十竟是比先前高出了一个头,足有五六尺来高,要知道这里的“先前”是指龙十还没有未老先衰的时候;
若是只看背影怕不是以为龙十的年纪已到了成年之数,可若是只看脸庞一样也会怀疑龙十的岁数,那是一张比婴儿脸还要稚嫩的小脸,白洋洋的肌肤如同三月的白雪吹弹可破。
一夜之间,龙十竟是回到了从前,甚至从面相来看,龙十更是年轻了不少。
林秋道盯着龙十,足足愣了小半刻钟时间,即便林秋道不过五岁之龄,也是难免有些伤感,如此烟波流转的魅惑眉眼、那般冰清玉洁的光滑肌肤竟是生在了一个男子脸上,不可谓不可惜,真是天下男子的一大憾事。
林秋道邪恶地笑了起来,由衷地赞道:“好一张绝世无双、倾国倾城的美人脸!”
男人与女人最大的不同在于,女人总是希望别人拜服于自己的美貌,且无法接受他人言语自己的丑态陋相,而男人正好相反,一个男人可以用丑来形容,断不可以“美”来称赞。
龙十恰好就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钢铁直男,所以龙十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他人以“美”来夸赞自己,随即怒不可遏地骂道:“滚,你是不是习惯了用后眼看人,这般没有眼力见。”
林秋道有些不解龙十话里何意,若有所思地说道:“后眼是什么?”
龙十转过身去,背负双手,道:“后眼乃是人身体之根本,善于利用后眼,那是裨益多多,常见地有排毒清热的功效,其余…………”
话还不来得及说完,林秋道一脚便是踹在了龙十的后眼之上,龙十整个屁股向后高高的撅了起来,向前直挺挺地飞了出去,又是一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你莫要以为我不知什么后眼?庄子里,不仅有百样饭,还有百样书。”
龙十杀猪般叫嚷了起来,道:“玩笑话,用得着这么用力么?”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才一夜过去,林秋道自然也不会忘记那浑身的恶臭味道,先前那一脚也算是小小地出了一口心中恶气,林秋道冷笑道:“先前的事情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么?龙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