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以后,我又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被悄悄叫去,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长安的妈妈。
她亲切的称呼我为“小良”。
我说:“阿姨好。”
她说:“我都听长安说了。”
“说什么?”
“你们两个小朋友的故事呀。”我分不清这是什么语气。
“我俩其实没什么故事。”
“长安说,不是你耽误了他学习,是他自己那天身体不舒服才没有考好。”
“哦。”
“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我说:“我不问,他也不讲。”
“那你们平时都讲什么呀?”
“几乎不讲。偶尔开开玩笑。”
“你们是在谈恋爱?”
“有可能吧。”
“好,我知道了。”长安的妈妈对我笑了一下,我也分不清这是什么样的笑。
“你知道什么?”我说。
“没什么,你先回去吧。”他妈妈这样说。
“好。”
出乎意料。
仍然从后门走,避开长安。
我不会扼杀大人们的“处心积虑”,他们不想让一点点无关紧要的事影响长安。
但好像无论怎样影响我都行。
女生间的传话就好像营销号的舆论一样可怕,快速又错误。
悄悄的把我叫出去,可消息却传的沸沸扬扬。我知道自己是坏孩子,但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坏。
我甚至那天在厕所听到了自己怀孕的消息。女孩子们用尖锐的声音笑着说我“恶心”,说着说着,开始嘲笑我的名字。我实在不知道这两者有何关联。
这都还好。我告诉自己:没关系,人类大都如此。
直到那天,我听到隔壁班的老师教育同学,她说:“你们真处对象也行,处成赵良跟郑长安那样,老师也不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样子。
我也不知道大人们这么做到底是在保护长安还是杀掉长安。
我更不知道长安是怎么天天像个没事人一样不知避嫌。
临近期末。
此前的小考试长安都很稳定。
我告诉他:“你要好好注意身体。”
他说:“放心。”
我没多说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时过于敏感。那段时间,我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看长安的笑话。
“看啊,让她平时再装逼。她不是挺厉害吗?又逃课又打架吗?现在不行了吧?有什么可装的?被人家家长找了吧?”
“看啊,他不行了吧?要我说,他的成绩还会下降。他根本就不是学习的孩子,笨的要死,全靠努力,现在处个对象,更完了。”
我想:他们大都这样想。
我想:我们这两颗孤独的星球怕是要殒落。
我甚至有时都在想:他们说的好像有道理。我可能真的得到了报应,我真的有那么坏,我说上一句怒气冲冲的话就影响了一个好孩子的一生。
盯着天花板的时候,常常不知不觉间眼泪就跑出来。
我说:“你们最近来看我好频繁。”
赵良,你在干嘛啊。
即使这样,我跟长安还是没有明着说——我被班主任跟你妈妈找去,听他们阴阳怪气的教育;我听了多少冷嘲热讽,一想到我这么坏就流出泪来;我多想让你健健康康,哪怕用我的寿命换,也希望你这次回到第一。
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对成绩的渴望。尽管不是对自己的成绩抱有期待。至少知道了它的重要。
那段时间,长安喜欢浅浅的笑,就像刚刚学会咧开嘴笑的孩子那样,然后用最正经的语气讲我心中那些“奇奇怪怪”的忧国忧民的作家的“莫名其妙”的话。
如果当时长安说了哪怕一句让我觉得有一点点别扭的话,我都会义无反顾的说出“滚”,然后一拍两散。
可是长安没有。
可能是我舍不得。
期末考试当天,我给长安买了一瓶水,他接过去的时候,我拍了拍他的肩,说:“加油。”
他说:“你也是。”
那一刻,我真的很中二的觉得“考场如战场”真的很有道理。长安就是身披金甲的将军。只是,这满城庶民,皆愿他战死疆场,唯我希冀他凯旋而归。
我能听见城外炮火厮杀声不绝于耳,这份担心很快的就会把“一定要胜利”转换为“只要你平安”。
一个人的善意抵不过全城人的恶意。
得知了消息。
我的将军,败了。
长安,长安。
当时我真的这样想,若这些庶民仍疯言疯语,我就要拼个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了,只是,他们心满意足、扬长而去了。
他们还不忘砸开我的门,一些人人架住我,一些人嘲笑我,一个人举起钢刀,对准我的头。血染白衣。这个人像提着破麻袋一样提着我的头,昂首挺胸的走到高高的城楼上,如野兽一般咆哮,满城的人也跟着他欢呼。
身首异处,还没来得及疼,还没来得及哭。
我瞥见我的将军踉踉跄跄的从疆场回来,已经走到城门下了。
看到他能活着,我真开心。
血顺着高墙滴到他的脸上。
他抬起眼。
我们眼神相撞。
我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