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就是这么个地方——四处的白色,从不会让你感到洁净,反而是冰冷与死亡。于是,清醒了以后,我就马上要求出院了。
其实,也是怕花这份不知道到底是我妈的还是我舅的钱。
谁也别束缚我。
我在心里默默的说。
“赵良。”
我回头。
忽然就感受到了电影里的拍摄手法,那种文艺片里,女主人公一转过身,镜头缓慢又模糊,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未曾开言他先语。
“怎么没照顾好自己呢?”
“都怪你啊。”
他轻轻的皱了皱眉头表示疑惑。
“谁让你非要好好照顾我,本来我可以这样一直没趣的生活。”
我们都沉默了几秒。
“我们去吃饭吧。”
“…”
他向我走过来。
“我只想回家。”我下意识的退后几步。
“医院让你出院了吗?你舅舅呢?”
“这是我的事吧。”
我说话的声音又小又沙哑,听起来好像是心虚一样。
“我没什么事了,我舅给我办的出院,他单位那边有事,于是就先走了。”我先解释起来。
“哦…那…”他试图没话找话。
“…”我也没有话回复他。于是我说:“我回家了。”
“那,开学见。”他弱弱的说。
“好的。”
我在心里说:我真怕是活不到了。
天知道为什么当时那么冷静又坚定,我像是我惨白的脸一样,惨白的从他身边走过去。
按照现在的我话说,就是“丧”吧。
丧到什么都不敢想,想到江川湖泊也是干涸,想到山木原野也是枯芜,想到风花雪月尽是泪水,想到孤身一人更是毫无生机。
就是生活基本上没什么压力,心理上却像如承重万吨。
我不懂这份情感来源于哪里,只是,好像它一直就这样困扰着当代年轻人。这份并不属于60后、70后的体力疲倦,往往家人的轻描淡写同样有着给人致命一击的力量。
世界上,没有真的感同身受。
记得有句话这么说的“听过了这么多大道理,只相信两条,一条是物以类聚,一条是因果报应。”
想想如今自己混成这副样子,除了自己不肯放下固有的骄傲倔强低头求和好,可能也是当年无情的报应吧。
我一向是信这些鬼魔神仙的。
事实上,那天回到家,我便后悔了。
开学以后,我找到他,我说:“我有点想你。”
于是我们,又和好了。
这也是我后来总结的,送给各位姑娘。
第一条就是不要太快的答应一个追求你的男人,这样会显得你很廉价;第二条就是没有真正的破镜重圆,破镜,要么就会被修复的更像一件艺术品,但大多数情况,怎么拼凑也没有最初完美了。
我与长安和好,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只是,我恍惚之间会有一点在意料之外。
或许,是因为我们太好了,好到让我没有真实感,好到让我这种从小到大的没体会到温暖的人怀疑。
我们会在晚上放学,夕阳刚好斜斜的把影子拉的好长好长的温暖下,人来人往中,亲吻对方;会在某个老师因为长安考试失利的批评报告结束后,等在办公室外面,深深的给他一个拥抱;我会在一起上学的路上,挽着他的手臂喋喋不休;他也会找一堆班里的同学,在放学的时候,大声的、引人注目的对我唱生日快乐歌。
你也许会说,初中的小情侣做这些也没什么吧?或者是,初中生就这么明目张胆,影响真的太不好。
而我关注点却是:什么时候居然有了这一堆同学的出现呢。
他们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粗声大气。我并不是觉得这样不好,只是在感叹:我的长安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呀?
我们难道不是两个孤独的个体嘛。
难道…其实一直不是吗?
初二上半学期即将结束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好孩子的成绩再也提不上去了,长安再也不孤独了。祝福中,还有一些吃惊。
这是我从没有想到的。
我一下子跑到了大众的认同的视野中去了。我变成了长安那些小兄弟们口中的“郑嫂”。就连那些讨厌我的女生对我都温和了许多。
初二结束,长安已经退出了年级前100名。
也许你会说,那他还是很优秀啊。
可是他真的不在这个位置啊。
长安学会了很多脏话当作他的口头禅,学会了很难听的大笑,学会了很丑陋的耸肩,用这些把自己堆砌起来。
我很害怕,害怕到慌张。
有时候我会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长安。
初二上半学期期末,长安已经200名开外。
当他从我嘴里抢走我的烟并熟练的吞云吐雾的时候,我险些流出眼泪。
他变成了一个坏孩子。
变成一个好孩子太不容易了,你可能要强装坚强,可能要唯唯诺诺,可能要努力学习,可能要违背骨子里的血液;但变成一个坏孩子,可太容易了,放弃这些本不属于你的东西就好,可能就在一瞬间。
我打掉了他的烟,他像一匹恢复的野性的狼,目露凶光。
“干嘛?”我问。
“你管我?”
“我不能管你?”
长安瞥了我一眼,我的心凉了半截。
又是一年冬季,风也吹的凛冽。
“别这样,长安。”我说。
“我哪样了呢?”
“你,如愿以偿了?快乐了?”
“我没如愿以偿,我也不快乐。”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为了什么?你还是为了你妈妈?”
他也愣了一下,笑着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反正慢慢的、慢慢的。我就变成这样了。我在想,也许这才是真的我吧。也许,这就是,年轻吗?”
我盯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他痞痞的笑了。
把我抱在怀里,熟悉的温暖让我有了一丝心安。
“别怕。”
长安又对我说:“别怕。”
“我们抽支烟吧。”他这样说。
“我刚才抽的,你自己抽吧。”我把烟递给他。
烟雾被风撕成碎片,与哈气混成一团。
我们沉默着向前走。
他吸了最后一口,丢掉烟头,把烟雾吐在我嘴里。
他对着我的耳朵喃喃:“宝贝呦,我们好像亡命之徒。”
长安身上的香烟味充斥着我的鼻腔,我的长安,我们以后是同一个味道了。
他捧着我的脸,深情的看着我:“喂,我好喜欢你呦。”
如果不是这刺骨的风,我真的觉得我在做梦。
长安城,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