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家孩子的问题,没什么是一顿打解决不了的。
要一顿打不够,那就再打一顿。
不管是下雨天还是晴天,吃完午饭打打儿子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爹,娘,就不能饶儿子一命吗?”乌梵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使劲挤着,想要弄出几滴泪珠来博取同情。
此时此刻,他四肢被四根绳子绑着拉直,像个秋千似的悬吊在老槐树下。
肚子上还坐着粉嘟嘟、肉乎乎,笑得非常开心的妹妹。
果然,挨打之余还要给妹妹做人肉秋千,乌梵觉得身上冷,心里凉,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
“没那么严重,这全都是为了你好。”
乌枭轩开口道,或者是因为连他自己也觉得‘都是为了你好’这句父母专用话语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所以他继续解释起来。
“一般而言人们大都是在十二岁开始尝试步入修途,成为修士。为了你以后在修炼一途中走得更远、更顺,从小起就打下坚实的基础至关重要。”
父亲的话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究竟是不是为了自己好乌梵并不确定,他只知道从六岁起至今,四五年的时间里自己经常被这样吊着打。
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打的越来越频繁,从最开始的一月一次,逐渐变成半月一次、七天一次。
而现在,距离他上一次被打只过了不到三天。
想想以后或许会变成一天一打、一天三打的凄惨日子,乌梵只有这样的感慨:人生不值得!
一根枣红色,由于经常使用而变得锃光瓦亮,足有乌梵胳膊粗细的顶端带着一个大拳头般圆球的木棍被母亲华彩彨拿出来擎在手中,连人带棍,俱都威风凛凛。
瞥见这一米多长‘炼身棍’的瞬间,乌梵就是一个激灵。
对于这毒打了他多年的武器,见面微微一颤以示尊敬,是他身体的本能反应。
“脱鞋,从足涌泉开始。”
威严妇人说话简短清晰,像极了军中将才,向士卒们下命令。
乌枭轩嘱咐了女儿一句小心别摔下来,才移步伸手去扒乌梵的鞋袜。
“脚底涌泉穴,是为汲力之窍。广厦千丈高,全凭地基劳。夫人不亏家学渊源,仅这一处,便能管中窥豹。”
说完话,才把左脚的鞋袜褪下。
一旁的华彩彨见不得丈夫这磨磨蹭蹭的样子,虽然他身上儒雅温和的气质的确很有魅力,但一码归一码,帮儿子熬炼体魄是正事,容不得耽误。
“闭嘴!快点!”
“好的。”
乌枭轩将儿子右脚的鞋袜一把扯下,然后回身抱起女儿退到一旁。
啪!
啪!
炼身棍顶端的圆球上有着类似鱼鳞一般的特殊纹理,打在双脚前掌心上,乌梵只觉得两股巨力从涌泉冲入体内,继而沿着双腿经络向上而行。
巨力经过之处,无不胀痛难忍,既像是寒冰,又似是热水,在经络中肆虐,在血肉里翻腾。
搅得乌梵骨头发软,肌肉抽筋,让他不自禁的嘶嘶倒吸着冷气。
喊是不敢喊出声的。
从六岁第一次挨打起,他就被勒令不准痛呼,否则体内之气会泄漏败颓,起不到炼身之效。
砰!
砰!
两膝之下足三里穴。
炼身棍虽为木质,但极其坚硬,胜似寒钢冷铁,打在腿上生出最直接的酸疼。
饶是已经有了五年几百次的经验,当这股酸疼出现时,乌梵还是忍不住一颤,牙齿紧紧用力咬合。
还好这痛感来的快去的也快。
接下来则是梁丘穴、伏兔穴一路向上。
每一处穴道受到击打都会传来不同的感觉,但乌梵已经无暇去细细体味其中的区别了。
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感觉,痛!
锥心刺骨的痛!
内外交加的痛!
无处不在的痛!
连绵不绝的痛!
一滴滴的汗珠从他的头上冒出,滴下,冒出,滴下。他的头发、衣领全都被汗水浸湿。
他的脸庞在颤抖,两眼用力闭着,紧咬的牙齿不住的发出咯吱吱的摩擦声。
双拳紧握,小臂上筋肉绷起。
两脚勾蜷,十趾弯曲似畸形。
浑身上下,全都在和痛感僵持着,忍受着。
平日里最爱看哥哥被揍这个节目的乌飞飞在这时候也会安静下来,用两只小手紧紧捂着自己的眼睛,不敢再看。
乌枭轩的脸上已不见笑容。
嘴里整天说着打儿子,但从来都不是他动手。哪怕知道这一切真的是为了儿子好,可是打在儿身,疼在父心。
熬炼体魄,熬是煎熬,炼是锤炼。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无论是在“山的那边”还是在这个世界上,这话从来都是对的。
只是……
自己的儿子真的必须要踏上修途,成为强大的修士吗?
他的命运真的需要被早早安排吗 ?
乌枭轩的心里在纠结着。不只是此时此刻,他已经纠结了十年,从儿子诞生的那一刻起。
他紧紧抱着自己的小女儿,听着炼身棍击打在儿子皮上、肉上、骨头上而发出的一道道声音,心情复杂,思绪万千。
华彩彨面无表情,手里的炼身棍越来越快,挥出了残影,一下下精准无比地打在乌梵的各处穴道之上。
乾辰炼魄法!
这是她家传之术。她小时候同样经受过这样的苦痛,所以比起旁人,她更知晓儿子现在遭受的是怎样的磨砺。
“好儿子,再坚持一下,快了,就快了。”她在心里说着,手上没有丝毫的停顿。
啪!啪!啪!
砰!砰!砰!
咚!咚!咚!
由足底,一直向上移动,直到最后一棍打在乌梵的头顶百会穴上。
随着嘭的一声闷响,乌梵直接昏睡过去。
“呼~!”
一整套炼魄法打下来不过几十息,但对乌梵和华彩彨母子二人来说都不亚于一场鏖战。
“夫人,喝口水。”乌枭轩从旁递过茶杯。“下一次还是隔三天?”
华彩彨摇摇头,“是时候了。”
“你是说?”乌枭轩有些诧异,在之前他与妻子的估算下,这套乾辰炼魄法至少还需要用上一年。
“我刚才敲儿子关元穴的时候,感觉到了一股真元之力自发生出相抗,若是再用炼身棍打几次,我怕他直接纳元气入体,聚丹田玄元,成为一个玄修。”
说完华彩彨瞪了丈夫一眼。
“嘿嘿,”乌枭轩憨憨一笑,“这都是血脉的力量,怪我咯?”
天下修士,功法武技浩如烟海,所履之途,何止三千,概其大势,却又无非两类:武修、玄修。
武修者,修气血体魄,于膻中处开辟气海,熬炼血肉,修肉身之力,气血之威。
玄修者,修真气精元,于丹田处凝聚元湖,通习玄法,修真元之妙,精神之能。
武修谓铸山辟海,重力与技;玄修谓开河纳泽,重意与术。
乌家夫妇二人自小以乾辰炼魄来熬炼儿子的体魄,自然是想他成为一位武修而非玄修。
可是由于血脉原因,炼身棍下,乌梵竟有自成玄修的迹象。
若外人得知此事,必定会大吃一惊,百思不得其解。
修途难踏,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修士。
尤其玄修门槛很高,除与天地间元气亲和的体质外,根本无法纳元入体。其比例大概百中取一。
而武修门槛稍低,但对人的体魄也有着很强的要求,而且成为武修后,大多数人都只能停止在初级阶段,与普通人相比,也只是气血充盈,力量大些。
以武修筑基法熬炼体魄,却让人步入玄修一途,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无法想象的。
可是,此时此刻,这件事情就实实在在发生在乌家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