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时令节气——小满。
清晨才起,就见到了阴沉沉的天色。
飞鸟低翔,零零落落只有几只,京都里的车马却并不稀落。
浮沉阁前头一辆一辆的马车停下来,而后走下人以后又悠悠撤走,丝毫不敢耽搁浮沉阁的门面。
终是在近午时的时候,细细密密的小雨滴落,层层叠叠的乌云也释放了压抑许久都雨雾,随风渐渐朝东边飘去。
一时间雷声阵阵响动,像是细密密的鼓点一直在敲打着,声音并不大。
雷声中浮沉阁的丝竹管弦之乐倒显得更有韵味了。
朱红纱幔随风摇着,莺莺燕燕笑声悦耳却又不失庄重,二楼的丝竹管弦悠悠奏响,绕梁而不绝。
一楼的角落处,关窈儿自清晨就坐在纱幕后头,浅笑着谢过来送礼的客人,又再一一拜别。
“恭祝姑娘芳龄永驻,此薄礼望姑娘笑纳。”
关窈儿看过去时,看得出是谁。
于是她笑着答话,“承蒙林先生偏爱,奴家不敢放肆。”
“这是一盒子南珠,不值钱的,只是个玩意儿。”林先生将盒子放下,然后由她身边的小侍女端给她。
关窈儿客气地看了一眼,然后转头对小侍女说,“还礼一份。”
“是。”小侍女说话间从一旁的架子上取出一个小香囊来,递给了林先生。
林先生笑面相迎,然后垂手揖礼后就走了,“那我就不耽搁姑娘好时辰了。”
下一个,很巧,也是一盒子南珠,甚至比林先生的那一盒成色差了一些。
“奴家在此谢过徐先生了。”关窈儿行谢礼,浅笑着答话。
小半日下来,也是累得不轻,也不知不是她的生辰,怎么累的反而是她自己。
秋水眼瞧着关窈儿是累了,缓缓走上前去,抬手掀开浅色的帘幕走了进去。
里头的香木案上袅袅青烟上升着,传着淡淡的沉香味道,秋水走到关窈儿身边,然后俯身到她耳边说,“你歇歇吧,这会子都午时了,管事在后院已经布好饭了,只等你呢。”
关窈儿坐直了身子,然后微抬首看着秋水笑着说,“我也想啊,可是你看看这外头,总不能把他们都晾着吧。”
“也是。”
外头的嘈杂之声忽然渐渐落下来,而后安静了一阵,后来又是一阵唏嘘声。
秋水朝外头看了一眼,然后对关窈儿说,“我出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秋水笑着走进来说,“是顾家郎君,请大家去江南楼去吃饭了,这是给你腾出来休息时间呢。”
关窈儿笑了笑,然后缓缓站起来朝外走去,“顾家郎君?是永宁伯爵府的顾郎君?”
“是,是他,我出去看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家青玄带着众人往外头去了,还备了许多伞,真是顾全周到。”
秋水同关窈儿一起朝后头走去,果然,莫待颜已经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宴。
“关娘子,秋水,快过来。”莫待颜朝二人挥了挥手,四下坐着的姑娘也都站了起来,笑着瞧关窈儿。
“祝姐姐永葆青春,富贵荣华。”
关窈儿走上前去还礼,笑着说,“是,谢谢各位妹妹了。”
秋水推着她坐下,然后自己也找了个位子坐下。
“关娘子过了今日就算是十九了,也做咱们阁里头的头牌娘子做了三年了。”莫待颜倒了一杯酒然后递给了关窈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作为咱们阁里的管事,也算是自二十几岁……二十五岁就守在了这儿,也见过不少的头牌娘子,可唯独咱们现在眼前的这位,是让我由心地倾佩。”
关窈儿浅笑着问,“管事这话怎么说?”
莫待颜举杯与她碰了碰杯,而后笑着一饮而尽,才又继续说,“眼前的这位关娘子,是我见过的头牌娘子里容貌最好的,这话并不是虚说的,有不信的可以去问一问见过的人,我说的是真是假必然就出来结果了。
其次,关娘子的琴弹的好,满京都都知道。
再者,我最瞧好的还是娘子的将来,京都中无人不以成为娘子的座上宾而傲,就连太子殿下也都慕名而来听娘子一曲。”
关窈儿摇摇头说,“管事这话就是折煞我了,今日可是我十九岁生辰,我可不敢听管事再说什么胡话了。”
说罢,她笑了两声,众人也都跟着她笑起来。
莫待颜也笑着点点头,“是啊,我说的算是胡话,可是京都里为关娘子一掷千金的贵公子总不算少吧,我总觉得关娘子的出路可不止这些。”
秋水跟着笑着插话说了一句,“譬如今日的顾郎君。”
“就是,譬如今日的顾郎君,为了能让娘子休息,使出来多大的手笔请众人去江南楼吃饭?那江南楼可是动辄一口一两银的销金窟,能让顾郎君下手请这么大的客,也算是娘子的能力了。”
“可不敢,我可没让他去请这些人去江南楼吃饭。”关窈儿嗔笑道。
……
晚间时,前来送礼的客人渐渐少了一些,后来又来了一波,终于是又渐渐少了下来。
门客零落时,浮沉阁前头又停下来一辆马车,前头挂着“永宁伯爵府”的牌子。
“顾郎君来了。”
“顾家郎君来了!”
关窈儿已经预备着上去歇了,听见这句话,又往回走了一些,然后坐在了纱帘后头。
烛光微晃,时候有些晚了,浮沉阁里的乐声已经停了。
顾清然手里拿着一只锦盒,然后朝纱帘走过去,揖礼道,“闻今日是姑娘生辰,特意来送礼。”
“顾郎君今日破费了,奴家在此处先谢过顾郎君了。”
顾清然笑着说,“我只是为着姑娘能歇歇,也是不喜欢他们在这儿聒噪。”
关窈儿颔首道,“郎君好意,奴家心领了,于情于理,今日郎君这礼奴家是万万不能再收了。”
“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姑娘看过再说也不迟。”顾清然伸手掀起一角纱帘,把锦盒放在了她面前的香木案上。
关窈儿浅笑着颔首接过,然后打开锦盒。
果然不是什么稀罕的宝贝,只是一小节饱满的麦穗和一只成色一般的青玉镯。
见她未说话,顾清然清了清嗓子才说,“这麦穗是你家乡的,这玉也是你家乡的。小满时候,家乡的麦子已经熟了。”
关窈儿抬眸看向顾清然,忽然笑了笑,“顾郎君有心了,奴家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