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暖,过尽遥山。
离了那片地方,肃千秋忽然觉得天高云淡,似是了无心事了。
或许她是个该在路上的性子,一旦在哪处呆的久了,就忍不住想出去走走。
看着怀里的鱼渊,她勾唇笑了笑,然后勒着缰绳,使马走得更稳一些。
有时候她会刻意让马儿奔跑起来,然后低眸看一眼瞪着眼的鱼渊,大笑出声。
算着日子,四月十七。
肃千秋在驿站里停了一日,只因为小满这一日天上落下来的雨水。
半开着窗子,她坐在窗前,撑着下巴看着外头碌碌的人们,看着他们匆忙从四面八方处赶来避雨,让她觉得很有人气儿。
微转头看向小桌上卧着的慵懒的鱼渊,肃千秋抬手摸了摸鱼渊的头,然后轻声说,“鱼渊,我千里迢迢带你回京都,你可要好好陪着我哦。”
鱼渊喵了一声,然后又懒懒地转了转头,开始自顾地舔舔自己的小爪子。
肃千秋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取过一旁的点心果子递给鱼渊一块,然后自己尝了一块。
“嗯,这店家送的点心还算可以。”
鱼渊两只爪子按着那块绿色的点心,然后歪着头去咬,掉了好些点心碎屑,肃千秋坐好,然后看着鱼渊吃东西。
“我真是好奇,你吃到的味道是和我吃到的一样吗?猫为什么这么可爱?还有,你知道我再说什么吗?”肃千秋忽然就生出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她问着问着自己都笑了。
觉得自己这样子很荒诞。
呵。
她笑了两声,然后摸着自己的头发说,“我真是疯了,竟然会在这儿跟一只猫聊天。”
“不过,我觉得你是能听懂的,是不是?”
鱼渊只是自顾吃着那块细碎的点心,也未理她。
“算了,我跟你说什么。”
肃千秋笑着叹了一口气,再抬眸时眼里染了些落寞。
“可是我又能跟谁说呢?”她缓缓抬手摸了摸鬓角,然后轻笑两声,“谁会跟我坐着好好说话呢?”
“相里贡?”
“不该是他,他是相里华的儿子,算半个我的仇人。”
“况且,我同他有什么好说的。”
肃千秋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然后转眼看向窗外。
檐雨如帘幕,淅沥染人间。
不信有白头,只看今与昔。
真情与她隔绝,她也不稀罕。
她这个人是不配有感情的。
从前对复准是这样,对宋越是这样,这回对相里贡也是这样。
“我不知道……”肃千秋喃喃出声,指尖抚上略湿的窗棂,“我不知道……到底怎样算是有情。”
“是现在的这样吗?”
“鱼渊,你告诉我。”
窗棂上落了一只湿透了的麻雀,叽叽喳喳跳到桌子上去抢鱼渊的点心,啄啄那些碎屑。
一身青衣,青丝半挽,眼角微红,嘴角却带笑。
不知喜悲,但可见心酸。
鱼渊抬爪赶了赶那只抢食物的麻雀,麻雀往后退了几步,鱼渊又埋头去啃那块点心,麻雀忽然又蹦蹦跳跳回了那原来的地方,又开始啄食碎屑。
笃笃声细碎有序,檐外雨幕更深。
肃千秋长叹一口气,然后站起来到那面铜镜前梳头。
眼泪无声滴落,她不动声色地抬手抹了抹,然后解开半挽的头发,一头青丝垂落的时候,她忽然就想起来去年六月里。
那晚她一身红装,坐在花窗后,抬眼看见窗外站着的相里贡。
那晚的月色很好,如钩新月弯弯,瘦尽灯花半晚。
她慌忙套了一件长袍盖住罗裙,然后摘了发间的那朵芳香四溢的栀子花,才去开了门。
……
肃千秋抬手拿起梳子,然后梳顺了头发,又利落地把头发挽好,然后以檀木簪固定好,再缠上玄色发带固定。
“今天是四月十七……”肃千秋缓缓站起来,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往鱼渊那边走去。
那只麻雀还在,鱼渊也不去理会它了。
“今天是……小满?”肃千秋走到窗边,然后撑着窗棂探出身子往外看。
楼下的小二走出来去牵马,她朝下头喊,“小二,今日是小满吗?”
小二抬手挡着雨,笑着答话,“是啊,今日正是小满,小满初满,江河易满,这雨是小满的雨。”
说完他就小跑着去牵马了。
肃千起又回到椅子边坐好,看着鱼渊把那一块点心霍霍得差不多了,她又取了一块放那,然后又拿了一块放到麻雀那。
“那今日是窈儿的生辰了。”肃千秋自言自语,然后给自己倒了一碗茶,热气蒸蒸上升。
“反正也回不去了,只能再补礼了,过了今日,她就十九了。”肃千秋端起茶碗喝了两口。
“等我带着猫赶回去,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肃千秋眯了眯眼,“十九了……该给她找个好人家嫁去,让她后半辈子安安稳稳的,要的是能同她将来举案齐眉,子孙满堂白头偕老的好郎君。”
想到这儿,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
太师府里,秦簪在屋里习书,四周还坐着几个小弟小妹,她算是里头最大的那个。
先生在上头讲着,她在下头发着呆。
抠抠手,摸摸头发,提起笔写两个与书无关的字,也都是剑啊刀啊的名字。
“啪”
秦簪丢了笔往先生那看去,先生怒瞪着她,气的胡子都要飞起来了。
“二娘子,你能不能好好听老夫讲课!今日讲的是《论语》,先贤的智慧,治国的名篇,你在下头不好好听,实在是在辱没先贤!”
秦簪蹙眉点点头,一副知错的样子。
先生见她这副样子像是无动于衷,更气的狠了一些,但还是捧着自己的风度未发火,“待老夫去秉明给老太师去,实在不行,老夫就去……”
“是,先生,学生错了。”秦簪点头称错,直接站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她再不站起来说自己错了,先生就要去找她亲爹告状去了,到时候肯定免不了一顿手板。
先生受用地抬手捋了捋胡须,放下了手里的竹条,“那还不坐好听课?来日老太师问起来你的功课,你又该如何答他?”
“是,学生知道了。”秦簪笑着点头坐下,坐得端端正正,面色更是一丝不苟。
先生讲课也讲得起劲了一些,仿若气吞山河,浩荡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