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课以后,秦簪见先生走出去了,她才站起来疏散疏散筋骨,伸伸懒腰。
采星已在外头等着了,见先生出门了,才往里头走去。
“娘子,今日习得如何?”采星缓缓走过去,然后开始帮她收拾笔纸书籍。
秦簪撑着腰踱了两步,打了个哈欠才说,“如旧。
也不知这课我要上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从前是跟着哥哥上课,如今又是跟着弟弟妹妹们上课,我算是这一群里头最年长的了,
我瞧着啊,先生与我是两两相看,各自生厌,他也不想见着我,我也不想见着他。”
采星收拾好东西,把书箱合上,然后提着书箱站起来,“可是是因为老太师觉得娘子的课业不好,才让娘子一直跟着上课的,娘子若是如大郎君那样争气,不也早就脱开这繁重的课业了吗?”
“采星,我是个女儿身,又不能上阵打仗,又不能考取功名,肯定是不能如大哥哥那样争气了!你怎么也不向着我说话,尽跟高祖爷爷还有那些……一势。”
秦簪说着说着朝四周看了两眼,看见那些还未离开的弟弟妹妹,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一些。
她是个大姐姐,是要给弟弟妹妹们做榜样的。
“娘子,咱们走吧。”采星朝外走,秦簪也放下手跟了上去。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伞上,滴滴答答的很有意境。
秦簪提着裙子上台阶,然后又放下,站着等采星把伞收好,然后一起朝老太师那去了。
“采星,今日是四月十七吧,是小满?”
“是。”
秦簪朝廊外看了一眼,郁郁青青的竹子长得茂盛,一派春意。
也不知道那个顾混世办好了讨好差事没有,也不知道那个头牌娘子能不能看中他。
想着顾混世能跟头牌娘子攀上情缘,还是她秦簪一手策划的好姻缘,她就觉得高兴。
于是她高兴地拍了拍手,抑制不住地笑了两声。
采星转头看向傻笑的秦簪轻声问,“娘子是想起什么好事了?”
秦簪笑着摆摆手,眉眼弯弯地说,“没什么,只觉得这春色真好,细雨落下来冲洗过的叶子看着更青翠欲滴了。”
采星顺着她的话往廊外看去,点点头说,“的确是青翠欲滴,娘子真是长了一双好观察的明眸慧眼。”
“去,别说这些话,听着怪怪的,也不知你是在夸我还是怎么的。”
“自然是夸娘子的,二娘子虽然课业不好,但是心底善良,为人朗利,性子更是直爽可人,满府谁人不知?”
秦簪笑着说,“这一句绝对没在夸我,我可听得清清楚楚的。”
采星笑了笑,而后再没说话。
秦簪倒是又想起来一个人。
若是能让安素心满意足,若是她能再给安素和太子哥哥牵上姻缘,那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怎么才能让太子哥哥看中安素呢?
说不定那个肃家哥哥还能帮上忙。
秦簪挑眉笑了笑,又得意了一些。
廊下二人身影渐远,廊外翠竹欲滴,檐雨仍落,天色昏沉。
……
翌日。
宫里头承庆殿乱做一团,上上下下都在为小公主捏一口气。
太医跪了一地,相里华也在一旁坐着,冷冷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太医。
众人不敢说话,一时间承庆殿里死寂一片。
小公主的风寒之症在今晨忽然转急,天蒙蒙亮时,咳个不停,甚至还带着血丝。
容妃连忙派人去请太医,同时去两仪殿请陛下来。
此刻的太医跪着,皆因不敢胡乱开方子开药。
容妃苍白的脸色更显疲态,是比怀着长安时更为辛劳,心力交瘁而成的面色。
她低声对一旁的相里华说,“陛下,长安还是个才过百天的孩子,太医们也是害怕她受不住药性。”
“连着治了几天了也不见好,朕要他们还有何用?”
容妃默了一会儿,“总会有办法的,且容他们想想。”
相里华没说话,只是朝长安的方向看了一眼。
郑平躬身走进来,凑近相里华身边低声说了什么话。
“容妃,你在这看着,朕还有些政务要处理,等会儿再来看长安。”相里华由郑平扶着站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恭送陛下。”一行人异口同声地跪拜行礼。
容妃扶着真儿的手,然后坐在椅子上,忽然觉得自己很无力,无力感如同巨浪一样朝她扑来,她也无力反抗。
长安又开始咳了,容妃又匆忙站起来朝长安而去。
忽然小女儿如同小绵羊一样尖细的哭声传到她耳中,如同一根长刺扎进她的心里,一下一下的钝痛让她更加清醒。
乳母惊慌无措地伸着手,手心里是一片红色。
容隐觉得自己的眼被这红色刺痛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长安身边,然后抬手伸手把长安抱起来,悠悠晃晃地安慰着小女儿。
“长安不哭,不哭,阿娘在这儿。”容隐说话时声音都有些颤抖。
她被恐惧笼罩着,生怕老天一个不留神就把她的女儿夺走了。
长安的哭声渐渐弱下来,睁着眼睛看着她,她忍泪朝女儿笑着。
一步一步朝那群跪着的太医走去,她忍住自己的懦弱,正着嗓子说,“各位太医,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治住公主的咳血之症?只要能保住她的命,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到‘保住她的命’,容妃的眼泪如珠子一样掉下来,可是话语间仍是心定的语气,太医们只是低头跪着,也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我……求求你们了……”容妃忍不住哭腔,最后也只是颤着嗓子说出来这句话。
似是卑微到极致之时对生命的渴望,她是对女儿生命的渴望。
人群里一个老太医缓缓抬头,然后说,“娘娘,或许让公主把血咳出来是个好事。”
容妃朝说话的人看过去,眉眼凄苦地问,“是好事?”
“老臣觉得,公主的病或许是在肺上,多日不好也是因为肺上残余未清,如今咳出来了,这病根慢慢地就出来了。”
另一个太医看向他低声说,“不要胡说,说多是错,到时候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掉的。”
容妃听见后抱着长安朝那个老太医走去,四下的太医都自觉地让出来一条路。
“您是太医院的老人儿了吧。”
“是,老臣自明帝时就留侍宫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