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想要,这支木簪就送给你了。”
肃千秋原本要放下铜钗的手顿了顿,然后又伸出另只手拿起那支木簪,嘴角带着笑意缓声说,“那不是我买了这铜钗再收了这木簪子才能让您多少挣些,要都如这般把东西送给别人,您这店家还如何做生意?”
待掏了钱,收好东西,她转身回到栓马的地方,鱼渊仍懒懒地躺在原处,瞧起来像是连动也不曾动一下的样子。
阳光柔柔地洒在它身上,鱼渊周身像是浮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它身上褐色的绒毛随风动了动,她走过去坐在一旁,然后抬手挡挡阳光。
透过被日光照射过的浅红色指缝可见那湛蓝的天色,几片薄云慢悠悠地在天上游荡。
集市熙熙攘攘,这处是昌和大街,离肃家只隔了四条大街,只需再拐过一条小巷即可见到肃家的门头。
马蹄声哒哒传来,她寻声看去,想瞧瞧是谁敢在这熙攘集市上这样恣意纵马。
“西戎降了!”
集市安静了一瞬,而后忽然爆发出震耳的欢呼声,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心声在此刻终于得到了允许释放的命令一样让人心生震撼。
肃千秋朝人声处看去,抬着挡光的手缓缓放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攥住了腿上的衣襟,褐色的素袍被攥出褶皱,她的指节微白。
然后猛地放开手,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嘴角扬起一个笑容,然后垂眸看向地上懒懒的鱼渊,伸手把它抱起来。
“走了,回家。”
五月二十八,好日子,西戎降了。
肃家一如老样子,只是忆端还在书房里听先生讲书,未能见着他。
进了门,问过安后,肃千秋直接回了青梧轩了。
文姒在院子门口扫地,肃千秋一眼就看出她瘦了一些,她怀里的狸猫挣扎了一下,肃千秋弯下腰将她放下,才刚松手鱼渊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鱼渊径直跑过文姒眼前,然后一股烟一样跑进屋子里去了。
文姒像是被突然出现的猫吓了一跳,直接扔了扫帚跳了起来,大喊一声,“啊!谁的猫!”
肃千秋嘴角绽开一个笑容,眸光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看着文姒的身影。
细风拂面,她抬手拨遮眼的碎发到耳后,然后朝文姒喊了一声“丫头”。
文姒的背影愣了愣,然后迅速转过头看向她这边,神色微怔然后蹦出莫大的欢喜,“少主!”
文姒如同一团绿云一样扑向她,肃千秋抱住文姒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少主,你回来了。”
“是我,我回来了。”
肃千秋嘴角扬着一个好看的弧度,眉眼含笑,一时间温柔得很,连指尖都泛着柔光。
“那猫是你的吧!”文姒站好,不动声色地摸摸自己脸上的泪水,假装自己未哭,转头看向屋子方向。
肃千秋挑眉,然后若有其事地点点头,“是我的,我从西疆带回来的,可亲近了。”
文姒嗤之以鼻地梗着脖子说,“嘻,不过是只猫,有什么亲近的。”
“唉,不过是只猫罢了,你要是害怕,我就把它送到忆端那养着就好了。”肃千秋叹了口气,然后摆摆手故作惋惜态状地看向屋子方向。
文姒一时间竟红了脸,嘟囔着说,“谁怕了,一只猫而已,我一个大人还能怕一只猫儿不成……”
“啧,我瞧着某人是怕得很呢。”肃千秋拾襟跨过门槛朝里头走去。
文姒连忙跟上来,然后走到桌子旁给她倒水,肃千秋摩挲着手里的木簪子,缓缓走过去,然后轻放在文姒手边的桌面上。
“这……”文姒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她,“这是什么?”
“簪子,木簪,瞧着好看,就给你带回来了。”肃千秋坐到一旁,接过她递来的水,轻抿一口,抬眼看着她。
文姒嘴角扬了扬,然后拿起簪子看了看,“这是石榴花。”
“对。”肃千秋拿过簪子,然后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点缀在她的鬓间。
嗯,素雅得仪,正衬芳华。
肃千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坐回原处。
文姒是个万事都写在脸上的人,此刻却有些愣神,肃千秋再抬眼看向她时,忽然她眼里的泪水就如同刺一样刺入她的心里了。
“怎么了?哭什么?”她伸手拉文姒坐下,却不料文姒扑通一声跪在她膝前,一双手紧紧攥着她膝上的衣襟。
文姒一时间就那么静静地哭着,眸子里写满了她未曾见过的凄婉神情。
肃千秋看着文姒这番样子,心也渐渐沉下去,有些事她渐渐学着把它压在心底,却又不得不由它时时浮出水面向她昭示着曾经惨烈的存在。
“公……公主……”文姒的唇瓣微微颤抖,眼里泪光闪闪。
她闻言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扶了扶文姒,却怎么也扶不起来,文姒像是长在了地上一样,坚固地盘踞着她心里的固执。
“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成了这样子?”肃千秋歪歪头看着文姒,嘴角带着温婉的笑容。
文姒再也抑不住地低咽出声,“奴婢……是心疼公主……也感恩公主!”
她深知文姒会这样说,但面上仍然是旧样子,淡淡的笑,柔柔的眸光,还有微冷滴血的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所以才给你带这么个礼物回来的,旁人都没有,下回还有更好的,一个木簪子你就哭成这样,往后我怎么敢给你带什么别的回来?嗯?”肃千秋微倾身看着她,手仍扶着她的胳膊,准备着随时把她从跪着拉起来。
眼泪滴湿了衣襟,文姒的心里五味杂陈,她看着眼前的公主,心里就不禁涌上一阵阵酸楚,从前会哭会闹的那个明熙公主变成了如今的笑面温柔模样,她知道,她的公主把一切都藏在了心里,害怕别人知道,害怕被人看出她心底的陈年旧痛。
可是她一路陪着公主走来,瞧着公主一步一个血脚印地走在这浩然天地间,仿佛是永远的孤身一人,她也从未能走到她身边去,哪怕是说一句安慰的话,她都没有那个勇气。
“文姒,你还不站起来?”肃千秋的音色微冷。
公主从到了肃家就跟她说过,她不能跪她,如今她跪了这许久,恐怕公主是要生气。
文姒由她扶着缓缓站起来,然后摸了摸眼泪,扯出一个笑来,“少主累了,沐浴更衣休息一会儿,等着吃个团圆饭。”
“嗯。”肃千秋挑眉笑着,然后站起来走到她床边新添的屏风后头,“这屏风不错,是我喜欢的图画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