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袁曦挂在腰际的对讲机,又一次在这寂静到令人窒息的环境里响了起来。
是两个人的对话。
“06号观测组向永夜之眼汇报,被高度封闭的初代灵界‘天国之船’已经被重新触发。”一个严肃而认真的男声。
“你确信吗?如果不是路西城大人的直系亲属,是不可能获得进入那个领域的许可的。”另一个略显慌张的女声回答。
“那个人的意识正在苏醒,整艘船都活了过来,这个灵界,确实已经重新运转了起来,有人正在探索它。”
“我们需要将它立刻封闭吗?,路雪松大人的大脑可是我们最宝贵的遗产之一。”
“我们最好请示路西城大人,这不是我们有资格做的决断……”
请示路西城?袁曦又一次想起了在黑夜中张开深暗双翼的那位鹿首“天使”,她身处耶稣之剑号游轮的事,已经被四元体的人知道了?可是为何四元体的内部对话又会被她的对讲机听到?
就在这时,袁惊梦的幻象,已经有了进一步的行动。
袁惊梦漫步在这座大厅的实验舱之间,一直朝着身处走去,袁曦继续跟着她在迷宫一般的实验舱和金属墙壁之间穿梭,现在这座实验室里已经繁茂犹如原始森林,到处都生长着白色的干枯树木,只不过这些树木都会给人邪恶的印象——很多树枝都长成人类手臂的形貌,有的树干上能看到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还有不少树的根须都钻进碎掉的实验舱内尸体的口鼻,半树半人的东西到处都能看到。
不过令袁曦庆幸的是,这些怪树并没有像她在灵视中所看到的那样,突然活过来产生种种千奇百怪的怪物对她攻击,至少目前为止,这些树只是树。
在试验区域的中央,苍白怪树生长最为繁茂的区域,袁曦终于看到了袁惊梦停下的背影。
袁惊梦站在一片似乎是作为控制中枢的仪器平台之前,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巨大的显示屏幕,一双小手在屏幕之前的键盘上敲打着什么。
而就在这片控制平台的上方,则是被白色树枝高高倒吊的许若莱同学,她胸前生长出的那朵诡异的血红色小花在近距离仰望,显得越来越娇嫩鲜艳,花朵就像具有自己生命一般微微地摇摆。
等到袁曦走到袁惊梦身后的时候,毫无征兆的,袁惊梦的身影终于彻底淡化消失不见,只剩下一脸茫然的袁曦,不论如何,之前一直能看到袁惊梦的背影,总能让她感到稍稍心安,会让她觉得这里并非只剩下她独自一人,但是现在,袁惊梦又突兀地消散了,袁曦才不得不承认,她自始至终都是独身一人。
哪怕经过了这么久的岁月,控制平台上的显示屏幕依然在运转,屏幕上闪烁着红光,刺眼的鲜红对话框内不断闪烁着这样的提示:
“检测到高危对象‘神性之树’已经陷入失控状态,根据应急预案3号,是否执行遏制指令?”
遏制指令?什么样的遏制指令?袁曦只觉得越来越困惑,提示上说的“失控状态”倒是很容易理解,从她上船一直到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可以用“失控”二字概括,可是这里的遏制指令实在是太过于笼统。
袁曦的手悬在键盘的确认“enter”键之上,她的直觉让她确信,按下去之后,绝对不会有好事发生。
“按下去吧,没问题的。”就在这时,本来已经哑火的对讲机里,又响起另一个让她十分讨厌的熟悉声音,但是袁曦不得不承认,在这种地方能听到此人的声音,带给她的安心要远远多于厌恶。
“杨暗年,为什么在这里你还能联系到我?”袁曦惊愕地问。
“只要袁曦小姐你还没有找到摆脱这台对讲机的办法,不论您逃到哪里,我和玄水至少都能确定你的安危的,初次之外,我们还能通过它对你共享一些我们认为有价值的情报。”杨暗年愉悦的笑声,“第一天的学校生活,真是丰富有趣呢,不过你这么快能接触到守秘人,确实超乎我的预料。”
“你在监视我?”袁曦皱起眉头,最近确实无时无刻她都会有那种被窥探的感觉,接着,袁曦的脸涨红了,“那我洗澡的时候……”
“不不不,袁曦小姐,我可不是那种恶劣的人渣,如果没有必要,我是不会窥探你的日常生活的——灵界,只有在灵界的时候!”头一次袁曦在杨暗年的口中听到了有些慌张的窘迫,然后是有些生硬的转移话题,“说起来,你很让我感到惊喜呢,没想到你已经得到了守秘人们的认可。”
“你管这叫认可?几乎什么都不说,就强制把我拽到这种鬼地方,到处都是怪物和要你命的疯子,我什么时候同意了要参加这种可怕的考核的?”袁曦抱着头几乎抓狂地说。
“袁曦小姐,你还没有认清现状啊。想要在临杨生存下去,你必须展现出你的价值,守秘人愿意让你参加考核,还赐予了你进入这种秘密灵界的资格,你就应该努力去回应他们的善意,只有完成了这次任务,你才能对守秘人展现出你的价值,你才能让我有继续保护你和支持你的信心。”杨暗年又开始那种他最喜欢的,自以为是而夸夸其谈的说教。
“如果我考核失败,死在了这里的话……”袁曦不安地说。
“那就证明你没有价值,所谓袁家的血脉末裔,不过如此,我会在你的墓碑上为你献上一朵娇嫩的小花的,”杨暗年无比冷漠地说,“所以,袁曦小姐,加油哟,请努力活下去吧~”
对讲机被再度切断,任凭袁曦如何呼唤叫喊,杨暗年都再也没了回应。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吗?苦笑着轻叹,袁曦直接敲下了确认键,她觉得这段时间,自己一直像是牵线的木偶,不管是杨暗年还是守秘人的这群可恶的家伙,都把她玩弄于鼓掌之间,一直到现在,一切都是按照那些家伙的剧本来的。
“遏制指令正在执行中……”这样的提示下面,是一道不断前进的指令条,从1%开始前进,速度不算太慢,也不算太快。
袁曦看到从实验室的天花板,随着操纵平台指示灯的闪烁,有很多细小的喷头朝下钻了出来。
喷头开始朝整座实验室喷洒一种带着铁锈味的药水,霎时间,满屋都被水雾笼罩,什么都看不清,袁曦也被这阵水雾淋了一身,连忙捂住口鼻,可是仍然没有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很狼狈的样子。
“嗷——”袁曦听到水雾中,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呻吟声,有的来自于男人,有的来自于女人。
“我们快走——!”这是某人的叫声。
“逃不出去的。”女人绝望的哭声。
“以血月的名义,污血者都会被清洗。”这是一个老者的笑声。
“妈妈,我的妈妈去哪里了?”这是一个孩童茫然的哭喊声。
就是这样连绵不绝连成一片的叫声,转眼间整座实验室热闹得犹如菜市场。
袁曦透过水雾,能看到被树藤倒吊在半空的无数人影,都开始在药水水雾中痛苦地挣扎和扭动,发出各自的痛呼呼喊。
然后藤蔓、树枝和花朵,纷纷在药水的效果下枯萎凋零,几个呼吸的功夫都变得焦黑糜烂,然后再一眨眼灰飞烟灭隐没无踪。
接着,漫天下雨一般的黑影,纷纷扬扬地掉落在地,一时间,实验室里到处都能听到身体掉到地上的沉闷声音和骨骼折断的脆响。
就在袁曦面前,一道瘦小的人影也从天而降,刚好砸在控制平台上,将屏幕、键盘都砸得稀烂,有电火花涌现,滋滋滋滋的触电声音。
袁曦看到,皮肤苍白的女孩,面无表情的呆滞面容上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看着袁曦。
许若莱的四肢,都以常人绝对无法做到的方式扭曲翻折,她的双手朝后背折叠,腰肢几乎被扭了三百六十度一整圈,关节处朝外翻卷发白,两腿之间还不停地有恶臭的秽物流出。
吱嘎,吱嘎,吱嘎,许若莱的身上,不断有这种令人胆寒的脆响发出,她艰难地翻转着身体,似乎正尝试着要站起来。
她全身上下缠绕着的,枯萎大半的树藤和树枝,现在也如小蛇一般在游走。
吱嘎,吱嘎,吱嘎,更多的脆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咯咯咯咯咯——”许若莱的喉咙里响起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夹杂其中的还有少女痛苦的呜咽声:“小雅,小雅,小雅……”
“许若莱,别靠近我,你还听得到我说话吗?”袁曦恐惧地后退几步,她觉得她的两腿都在发麻。
而许若莱像是根本听不到袁曦说话一般,她的后背,终于有异样的凸起,嗤嗤嗤的声音,八根白色的树枝从许若莱的后背飞快地钻出,然后支撑着人偶一般的女孩,蜘蛛般站了起来,许若莱的身体被顶在半空,学院校服裙的裙摆摇摇晃晃。许若莱胸前那朵鲜嫩的小花,依然娇嫩欲滴,闪耀着邪恶的光芒。现在她的形态和袁曦在灵视中见到的半树半人的怪物如出一辙。
袁曦将手枪对准空中的许若莱,她握枪的手还在不争气地抖着,她根本没有瞄准的信心。袁曦确信,现在的许若莱,绝对不可能被称为活人了。
洛灵雅想要将许若莱“夺回”的愿望,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实现的。
袁曦听到身后,传来更多“咯咯咯咯……”的声音,以及沉闷而压抑的脚步声。
遏制指令进度条:28%。